江南小镇,朦朦胧胧的雨幕不见边际。一个打着油纸伞的姑娘,从青石板的拱桥上缓缓经过。她梳了两条油亮的小辫儿,穿的是月白色的湖丝短袄和玄色百褶裙子,小腿上裹着洁白纯净的麻质长筒袜,面貌清秀,眉眼分明,表现出温柔恬静的样子。 “哒哒哒”,随着一阵轻快的马蹄声,一位头戴圆筒礼帽、身穿蓝灰色军装的青年军官,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不快不慢地穿过河畔的小路。他“嘚”的一声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冲上拱桥,与那位姑娘擦身而过。马蹄溅起的雨水,不巧沾到姑娘的长筒袜上,留下斑斑污点。姑娘猝不及防,油纸伞的边缘碰到了军官的肩膀,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伸手想扶桥栏杆,没有够着,“啊呀”一声尖叫,终于滑倒了。 军官见状,忙勒住马嚼子,翻身下马,走到姑娘身边,一脸歉疚地关切道:“姑娘,对不起,刚才一不小心把你撞倒了。你没事吧?” 姑娘坐在滑溜溜的桥面上,稍稍倾斜一下油纸伞,抬起头来望了望肇事的军官。她现出恐慌的神色,秀眉紧皱,红润的嘴唇微微撅起,娇声娇气地责备道:“都怪你,骑马也不看路,把人家的新衣服都弄脏了。” “我赔,我一定赔你的。没有受伤吧?来,我扶你起来。”军官报以友善的微笑,向姑娘伸出了手。 “谁要你扶了?我自己会起来。”姑娘一脸愠恼,自己摸着栏杆,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上衣和裙子都溅上了许多泥点,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实在太抱歉了。我送你回家吧,顺便给你买套新衣裳。”军官指一指自己的坐骑,示意她跨上马背。 “别这么拉拉扯扯的,我才不跟你一起去呢。”姑娘气呼呼的,不愿再理睬他,扭头便走。 “姑娘,等一下。不让我送,我赔你钱总可以吧?”军官从口袋里摸出几块大洋,追上了姑娘,硬塞到她手里。 “我不要你的臭钱。你们都是祸国殃民的军阀部队,剥削民脂民膏,又刮地皮,又抢民女,干尽了坏事。衣服我回家自己洗,不劳军爷费心了。”姑娘的态度依旧很强硬,把大洋扔在地上,面色铁青,死死盯住他。 四目对视的一刹那,军官从她清澈如甘泉般的眸子里,似乎发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他薛炳武身为军阀少帅,风流成性,阅女无数,从未见到一个女子的神情这样硬朗有志气,透出一股雌雄莫辩的英武之气。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莫非你是个好色鬼,登徒子,想占本姑娘的便宜不成?”姑娘倔强地挺起脖颈,不依不饶逼问道。 “敢问姑娘贵姓,家住哪里?改日在下一定登门道歉。” “你打听我底细作什么?偏不告诉你。”姑娘对薛炳武产生了警觉,绷住嘴唇,再不说话了。 “不好意思,是我失礼了。既然姑娘不肯说,我也不问了。请姑娘自便,在下就此别过。”薛炳武拱手告别姑娘,牵了战马,又匆匆赶路了。 姑娘一路走一路抽泣,恨恨地踢着路面上的石子,心想今天怎么这么倒霉。衣服弄脏是小事,万一被贪婪好色的丘八大爷盯上了,那可是大祸临头。 “二小姐,您怎么啦,衣服湿了一身?”家门口,女佣周妈开了侧门,惊讶地看着姑娘。 “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在桥上摔倒了。没事,周妈。千万别告诉大娘。” “二小姐,快进屋换衣服吧,别淋得感冒了。”周妈心疼她,连忙迎她进了里屋。 姑娘是镇上乡绅钱国维家的二小姐瑞贞,二姨太刘氏所生。父亲早年在北洋政府供职,官至内阁总长,后来见时局动荡,辞官归隐。刘氏是他在北京娶的偏房,戏班花旦出身。因为大老婆汪氏妒忌成性,钱国维又是出名的惧内,纳妾和生瑞贞的事一直瞒着汪氏。直到前几年辞官归乡,钱国维才不得已把刘氏母女带回家。汪氏当即打翻了醋坛子,大哭大闹。瑞贞上面有一兄一姊,皆为汪氏所出。汪氏怕小妾刘氏和瑞贞跟她的孩子争夺家产,闹得很凶。最后钱国维为了安抚她,答应刘氏、瑞贞不分家产,只在出嫁时送一点嫁妆,汪氏才勉勉强强接纳了她们。瑞贞自小在北方长大,不习惯江南的水土人情,又被哥哥姐姐欺负,过着忍气吞声寄人篱下的生活。去年父亲钱国维又去世了,汪氏完全掌握家中大权,刘氏母女的日子更难过了。只有女佣周妈一直跟着她们,任劳任怨,忠心耿耿,是瑞贞在家里唯一能信任的下人。 瑞贞哭哭啼啼回到自己的闺房,关上房门,脱掉脏了的衣裙和袜子,露出里面的小衣和短裤。外面天色黑了,雨又下得很大。周妈为她端来一盆热水,先让她冲个澡。瑞贞揉揉哭红的眼睛,又把小衣解开,褪下短裤,拿起毛巾,站到了澡盆里。 她用毛巾蘸了热水,轻轻擦拭光洁如绸缎的雪肤。母亲当年是享誉京城的名角,模样自然是没得挑。瑞贞继承了母亲的优良基因,十四五岁的豆蔻年华,就出落得娇俏可人,亭亭玉立,出水芙蓉一般。那清秀的眉眼、雪白的肌肤、窈窕的身段,简直跟年轻时的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父亲疼爱,母亲怜惜,大娘和姐姐嫉妒,同学们也爱跟她凑近乎。她在学校有一个要好的朋友,叫曾文惠,上学下学总是形影不离,心里有话只能对她倾诉。今天要是曾文惠陪着自己,也许不会****了。 瑞贞的视线慢慢转向胸前。她用一双小手护住刚刚开始发育的胸部,指甲尖稍微碰到敏感的蓓蕾,一股刺激的电流就直冲大脑,弄得她挺害羞的。再往下面看,是平坦的小腹,玲珑的小蛮腰。她的手颤抖着伸向两腿之间,那片神圣的私密地带,本应是一道桃红色的娇嫩小缝,却赫然挺立着长不到一寸的小小肉芽,软软的,尖尖的,用手指一掐痒痒的,根本硬不起来,却会越来越短,似乎要胆怯地缩回体内。下面是紧绷的小肉囊,用一只手掌就可以完全盖住。揉一揉,里面藏着两颗鹌鹑蛋大小的肉球。这是瑞贞最大的秘密,只有母亲刘氏和周妈知道。 瑞贞在十岁之前,还是一个平平常常的男孩子。父亲钱国维早早料到大太太汪氏会拒不接纳刘氏母子,怕他们分家产。思来想后,他跟刘氏商量,让孩子委曲求全,男扮女装当做女孩养,以二小姐的名义回归钱家。不然狠心毒肠的汪氏很可能在他身后迫害这个孩子。果然汪氏一见姨太太带回来的是一个女孩,戒心就减轻了许多,好说歹说总算收留了刘氏“母女”。至于刘氏的贴身女佣周妈,也不是真正的女人,而是她戏班里的一个男旦。他自幼学习女孩举止,在戏台上扮女角,渐渐养成了女人性子。为了更加女性化,他甚至偷偷服用一些孕妇用的药方,嗓音越来越细,身段越来越柔,男人的功能也萎缩了,最终失去了生育能力。娶不得妻子,他索性扮成女仆,贴身伺候师姐刘氏,情同姐妹。为了掩人耳目,周妈也给瑞贞服用了同样的药,扭转了他的青春期发育进程,令“她”慢慢变成女孩子模样。父亲死后,瑞贞的日子更难过了,大太太和哥哥姐姐盯得紧,万一露出马脚可不妙。所以她必须万事小心,一举一动都不能暴露男孩子的痕迹。 “周妈,进来吧,给我搓搓背。”同命相怜的周妈,是唯一可以在这种时候进入瑞贞闺房的人。 “哎,二小姐,我这就来。”周妈警惕地环视四周,一进屋就关上门,拉上窗帘。屋里光线太暗,又多点了几根蜡烛。 周妈搓背时,瑞贞对她小声说:“周妈,我,我最近有些心烦。难道就一直这样子下去不成?总得想个更好的法子。” “唉,二小姐,这也是为你好。你娘和我,何尝不想让你堂堂正正地当上钱府的二少爷,不用再受大太太的气?可是,大太太毕竟太过厉害,万一得罪了她,一定没好果子吃。大太太的妹夫是县里的警察局长,即使她偷偷害了你娘,也没处告官去。为了你娘,为了将来,您就听奴婢一句劝,暂时忍一忍吧。” 瑞贞叹了口气,让周妈擦净身子,又换了一套家居的斜大襟绣花滚边短袄和墨绿色绉绸裙子,踩上一双大红绣花鞋,又看着镜子盘了头发,簪了银首饰,扑了一点粉,嘴唇蘸了红纸,打扮齐整之后到正厅给大太太请安。哥哥姐姐也下了学,站在母亲背后,对她指指点点的。 “回房做功课吧,待会儿厨房会把晚膳给你送过去。外面兵荒马乱的,女孩子尤其要注意安全。晚上就不要出门了,早早歇息吧!”大太太也没留瑞贞在客厅吃饭,摆摆手打发她走了。身为钱府的二小姐,她居然没有与哥哥姐姐同桌吃饭的资格,只能单独开小灶,这令她感到极其屈辱。 瑞贞点点头,轻声答应,跟着母亲刘氏回西厢房了。这时钱府大门忽然被人咚咚敲响。大太太见来者不善,开始还想拒之门外,后来仆人从门缝里看到是几个背着步枪的大兵,一副蛮横无理的样子,吓得赶紧开门迎接。 一个身材颀长的副官,态度倨傲地大踏步走进客厅,递给大太太一张鲜红的请柬:“我们薛司令今天不巧冒犯了贵府钱瑞贞小姐,弄脏了她的衣服,特此奉上一点薄礼,聊表歉意。明天是礼拜日,薛司令要举办大型舞会,特别邀请钱瑞贞小姐届时莅临。希望钱小姐给薛司令赏个面子,不要辜负他的一番好意。”随即让士兵们抬过来一个朱漆的大木箱。军人们走后,惊魂未定的大太太打开箱子一看,竟是满满一箱洋装衣裙。料子、做工都是上等的,嵌金丝,镶宝石,还有镂空蕾丝的,大太太一辈子也没见过。 大太太立刻明白了薛炳武的意思。他是刚到省城就任的薛督军之子,名列北方四大阔少之一,风流浪荡,挥金如土,每到一地都要寻芳猎艳,名声在外。这番薛少帅怕是看上二小姐瑞贞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正式派人说媒,下聘礼。大太太也没什么抵触情绪,早点打发二小姐嫁出去,省得留在家里给自己添堵,又能攀上薛督军的高枝,有何不好?更何况她也听说,老爷在世时跟薛督军有金兰之谊,说不定已经私下约为儿女亲家。汪氏可不舍得牺牲亲闺女,正好让瑞贞顶替。所以汪氏很快就想通了,一定要逼刘氏和瑞贞同意这门亲事,不行也得行!
大太太汪氏找到二太太刘氏,表现出少有的和颜悦色,说了这件事。刘氏听了吃惊非小,心口像被大石头狠狠砸了一下,便以瑞贞功课忙的理由婉拒。 大太太笑道:“我说妹妹,一个女孩儿家,上个学堂念书又不为谋取功名,出人头地,不过叫她知书达理,将来好说亲。眼下有这么大一桩好事砸到咱头上,薛家少帅看中了咱家瑞贞,多少人家的闺女抢都抢不来的乘龙快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再说了,老爷跟薛大帅是故交,薛少帅也不算外人。瑞贞嫁过去,薛家一定不会亏待她的。要是老爷在世的话,肯定一百个点头。我也是为瑞贞好,妹妹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刘氏无奈,只得假意答应。汪氏一走,瑞贞从书房出来,刘氏就一五一十跟她说了。母女两人抱头痛哭,不知计将安出。 这时忽然有人咚咚敲门。周妈开门一看,竟是大小姐瑞芳。她与瑞贞一向关系冷淡,从没正眼瞧过她,这时却满脸堆笑,握住瑞贞的手,妹妹长,妹妹短,亲热得不得了。瑞贞见她一反常态,知道她定是有求于己。 果然瑞芳绕了几个弯子后,终于吞吞吐吐谈及明天薛少帅的舞会。她说她一直很崇拜薛少帅,将其视作心中的偶像,这次舞会机会难得,希望妹妹忍痛割爱,把请柬让给自己,许诺以后一定待二娘和妹妹好,有恩必报什么的。 瑞贞心里当然乐意,但表面上还是要矜持一点。最后姐妹俩讨价还价,瑞芳答应说服母亲,以后让刘氏母女在正厅吃饭,瑞贞的零用钱也提高到跟自己一样多,不再有任何形式的歧视。刘氏笑着对瑞芳说,万一薛少帅上门提亲,你可不要推给妹妹。瑞芳满口应允。于是刘氏把那张请柬和衣服箱子都送给瑞芳,叮嘱她千万别让大太太知道。 第二天,瑞贞早早起来,换了一件滚宽边喇叭袖的竹青洋布短袄,系上刚到膝盖的黑色百褶裙子,穿了素白麻纱长袜,宽口黑布鞋。把乌黑的长发梳成两条长长的麻花辫,辫梢扎上粉色缎带蝴蝶结,再围上英国进口的方格窄幅围巾,提了一个竹篮,便从后门溜出,去找同学曾文惠。曾文惠父亲早逝,与多病的母亲相依为命。因为买不起药店的中草药,她就跟瑞贞约好,一有空就去山上挖草药。瑞贞一想,正好可以躲过薛少帅的视线,于是一大早就应约而至。 雨后空气清新,阳光和煦,青石板的街道也被昨晚的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两个同样装束的女学生,挎着竹篮,有说有笑,蹦蹦跳跳地走在田野间的小路上,活像一对翩翩飞舞的蝴蝶,煞是可爱。 “文惠,你说的几种药,蝎子草、铜钱草、三叶木莲、山荷叶,都该怎么认啊?我一种都没见过。”瑞贞爬上山丘,望着错落缤纷的各色奇花异草,一时眼花缭乱,竟慌了神儿。 “别急,我带了一本小册子。我们对着书上的图一个一个找就行了。”文惠抹一抹额头上的汗珠,冲好朋友咧嘴笑了。 “小心,别把衣裳弄脏了。”瑞贞见文惠蹲下来用铲子挖草,好奇地凑上前去。 “我会注意的。倒是瑞贞你,听人说昨天下学的时候,在桥上让一个当兵的撞了,要不要紧啊?” “没事,就是裙子沾了点泥水,皮都没蹭破。说起来那人也确实可恶,骑马赶路也不长眼睛,冒冒失失的。说是道歉,那一双眼珠子却直勾勾地盯住我,没安好心!哎,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所以我今天陪你出来了。”瑞贞一提薛炳武就来气。 “啊,那你可要小心。如今世道不太平,兵匪一家,强抢民女的事情多了去了。咱们以后要多留个心眼,不跟这号人发生牵扯。”文惠说。 “嗯,所以他要赔我钱,我都不要。”瑞贞点了点头。她没敢说昨晚薛炳武派人送舞会请柬的事。尽管已经知道了那个青年军官的身份,但瑞贞还是吃惊于他的消息如此灵通。对于薛家,她唯一的印象是小时候薛大帅的兵经常堵住北京钱家的大门,向身为财政总长的父亲索饷。她清楚地记得父亲当时低声下气地哀求说,眼下国家财政拮据,帐上实在没钱,能不能宽限几日,他好找银行借款。乱兵们蛮横无理地吼道,谁不知道你是北京政府的财神爷,姓钱的人怎么会没钱,把父亲奚落一通。最后父亲求爷爷告奶奶,总算把这帮瘟神打发走了。后来听父亲说,薛大帅不是没钱养兵,是有意与政府为难,要搞垮当时的内阁,扶植自己的亲信组阁。瑞贞小小年纪,对国家政治的事还不懂,但牢牢记住了薛大帅的名字。如今他的宝贝儿子不学好,又跑到江南水乡来撒野,垂涎于自己的美貌,父子俩都不是好东西! 舞会现场,少帅薛炳武一身白色燕尾服,打着领结,风度翩翩,引来众多女子投怀送抱,轻歌曼舞,衣香鬓影,好不惬意。舞曲终了,他好不容易从一个旗袍女郎的怀里挣脱出来,对一对怀表,舞会已经进行了大半个钟头,依然不见钱家二小姐的倩影。他在女人堆里找来找去,最后却发现一个比瑞贞年长几岁的姑娘,穿着自己送到钱家的水蓝色紧身洋装连衣裙,妆容妖冶,不停地向自己抛媚眼。 薛炳武看她那嘚瑟的样子,气得不打一处来,大步走到她跟前,揪住她的手腕厉声质问道:“你是谁?为什么穿着我送给钱小姐的衣服?” 瑞芳笑靥如花,腻声说道:“少帅真是贵人多忘事,连妹妹也不认得了?我便是钱家的长女瑞芳,小时候家父还带着我跟您见过一面呢,就在北京的六国饭店······”涂了腮红的脸蛋流露出轻佻妩媚的表情,水蛇腰微微扭动,风骚撩人。 “住嘴!我明明请的不是你,是你家二小姐瑞贞!你快滚一边儿去,叫瑞贞小姐过来见我!”薛炳武理都不理瑞芳,一把将她推到沙发上。 瑞芳见事情无法隐瞒,只得道出实情:“我家小妹素来喜静不喜动,不爱去这种热闹场合。她跟同学一起到郊外玩儿去了,让我替她出席。” “不行,我现在就去找她。”薛炳武脾气火爆,知道瑞贞有意躲着自己,又气又急,竟扔下一众女伴,到舞厅门口换上军装,披上风氅,钻进小汽车,疾驰而去。 采完满满两篮子药草,瑞贞和文惠也累了,背靠大树坐在草地上休息。她们双手抱膝,按住裙角,交叠着穿了白纱长袜的双腿,肩并肩紧挨着一起。文惠拿出一本散发着油墨香的新诗集,放在膝盖上,跟瑞贞一起诵读起来。 “我轻轻地走,正如我轻轻地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瑞贞,我要是能出洋留学,见识到外面的广阔世界,那该多好啊!”文惠闭目遐想。 “文惠,你别忘了还得照顾你娘,怎么可以出去乱跑呢?对了,你看过《梁祝》吗?”瑞贞嗅着文惠的少女体香,禁不住春心萌动,有意试探道。尽管扮了好几年女装,可她内心毕竟是个男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瑞贞发现自己对文惠的感情已不单单是少女之间的友谊,萌生出了淡淡的恋慕与依赖之情。 “嗯,梁山伯跟祝英台一块儿念了那么多年的书,竟然看不出英台是女孩子,真真是奇了。”文惠漫不经心地答道。 “如果世上真有这样的事儿呢?比方我是梁山伯,你是祝英台,知道底细以后会不会嫁给我?”瑞贞贴近文惠的脸颊,大胆地细声问道。 文惠用指头戳了一下瑞贞圆乎乎的脸蛋儿:“你个小傻瓜,瞎想什么呢?你也是女孩子,怎么可能娶我做媳妇?” “假如我是男孩子呢,你愿不愿嫁我?” “哈哈,不可能的事,你就不要瞎想啦!这么俊俏一个大姑娘,怎么会变成男的?”文惠调皮地用两根食指戳在瑞贞的脸蛋上,往中间挤,让她扮鬼脸。 瑞贞为了报复,悄悄揪了一下文惠的发辫,然后站起来逃跑了。 “哎呀疼死了!不公平,我也要拽一拽你的辫子!”文惠也站起身,嘻嘻哈哈追了上去。 正当两个女生玩笑打闹之际,一辆乡下罕见的红色小汽车突然停在不远处的土路上。戎装革履的薛炳武带着副官从车上下来,径直走到她们跟前。 “打扰了。在下有事要找钱二小姐,请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薛炳武一鞠躬,手一扬,做出“请”的手势,语调却是极其强硬,不容拒绝。 文惠吓得花容失色,躲在瑞贞的身后,双手扶住她的肩头,小声嘀咕道:“他们是来抓你的吗?好可怕!” “我不能上你的车。我要回家。”瑞贞临危不乱,十指交叠放在小腹上,冷冰冰地答道。 “你失约了。”薛炳武淡淡道。 “我不稀罕你的狗屁舞会。愿意陪你玩的姑娘多得是,为什么偏偏要找上我?我可不会跳舞。”瑞贞一下子羞红了脸,大声争辩道。 “我可以教你。”薛炳武竟一把拽住瑞贞的手腕。瑞贞想反抗,薛炳武的手指稍稍一用力,掐得她手腕生疼,不敢造次了。薛炳武就这样像警察拷走犯人一样把她带上汽车,塞到后座上。然后他发动了汽车,在惊魂未定的文惠的注视下,扬长而去。
“快放开我!我要下车!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没王法了吗?”瑞贞被副官强按在后座上,依然不老实,倔强地提出抗议。 “住口!薛少帅就是王法!再敢乱说乱动,小心毙了你!”副官恶狠狠地叫道。 “副官,哪有对钱小姐这么说话的?她是我的客人。”薛炳武边扳方向盘边漫不经心地说。 “是,是。钱小姐,对不住了,我给你赔罪!”副官慌忙扇了自己两耳光。瑞贞看他那囧样,噗嗤一声捂着嘴笑了。薛炳武听她的笑声如春风拂铃,怒气顿时消了大半,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打心眼儿里对她生出无限爱怜来。 汽车急转弯过了一个街角,就来到一处梧桐树荫掩映下的花园洋房。漂亮的赤红炼瓦,浅黄色的粉墙,高高的尖顶塔楼,巴洛克式的圆柱,意大利式的喷泉水池,鲜花盛开,争奇斗艳,青草萋萋,树木葱郁。 仆人打开大铁门,薛炳武一直把车开到别墅台阶处才停下,然后恭恭敬敬地请瑞贞下车。 参加舞会的男女宾客都散了,只有瑞芳留了下来。她一见妹妹瑞贞来了,笑颜盈盈地走上前去,来了一个亲热的拥抱,甜声说道:“我的好妹妹,可把你给等到了。” 瑞贞不悦道:“少帅,你不是跟我姐玩得挺好么,干嘛绑架我过来?” 薛炳武尴尬一笑:“薛某是个粗人,方才多有冒犯,还请二小姐海涵。我只是想跟二小姐交个朋友,不料二小姐连一点面子也不肯赏。” 瑞芳忙打圆场道:“我这妹子怕生,打小娇生惯养,没见过世面,让少帅见笑了。瑞贞,还不快给少帅赔礼道歉?” “我没有做过什么得罪他的事,道歉什么?”瑞贞挺直脖颈,依旧很硬气地说。 瑞芳见薛炳武的脸色由晴转阴,立刻急了,拉住瑞贞的手悄声说:“给少帅个台阶下吧,不然不好看。你都这么大了,也该懂得做人能屈能伸的道理。” 薛炳武摘下白手套,彬彬有礼地对钱氏姐妹说:“可以的话,在下想请二位小姐在寒舍逗留一晚。家父今晚要过来,他与令尊早年交情不浅,想跟故人之女见上一面。” “不行,我明天还要上学。再说我一个大姑娘家,怎么能随随便便借住在大帅府上?” “我已经派人通知伯母了,你们不必担心安全。请随我上楼吧。”薛炳武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瑞芳硬拽着瑞贞的胳膊,跟在薛炳武后面进了客厅。舞会用的留声机还没有收起来,茶几上也依然摆放着瓜果甜点。 薛炳武从牛皮纸袋里抽出一张新唱片,放在留声机上,按下唱针。轻快流畅的旋律从喇叭口流溢而出,是施特劳斯的第二圆舞曲。 “来吧,我教你跳华尔兹舞。”薛炳武向瑞贞伸出了手。 “我不学。”瑞贞赌气地背过身去,捂住耳朵表示不想听。 “今天你必须跟我学跳舞!” “你凭什么指使我?” “因为你失约了,这是对你的惩罚。”薛炳武斩钉截铁地回答,又吩咐瑞芳道:“钱大小姐,请带令妹去楼上换衣服吧!” 瑞芳立即会意,表现得异常积极,生拉硬扯,推推搡搡的把瑞贞送进楼上的更衣室。里面各式西洋衣裙琳琅满目,花色繁多,能让女孩子挑花了眼。瑞贞对此没有兴趣,被瑞芳硬逼着试了几件衣服,最后狼狈地穿了一件粉红色镂空缎带雪纺束腰鲸骨裙,领口开得很低,露出大片胸脯,肩膀和袖口缀着层层叠叠的蕾丝花边,蓬蓬松松的巨大裙摆像一把大伞,宽度足以挤占整个过道。脚上的红舞鞋出奇的窄,令瑞贞疼得要命,不禁联想起老一辈女人的三寸金莲,只不过洋人是往横向拼命挤。 瑞贞并不觉得这套西洋女装有多么好看,毋宁说是可笑的累赘,也不知道外国女人为何这么变着法儿折磨自己。 “差点忘了。待会儿要见薛大帅,不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可不好看。我不会做头发,就请薛府的丫鬟上来吧。”瑞芳一拍脑门,忽然想起这件事来。 于是瑞贞又被逼解开辫子,烫成弯弯曲曲的波浪卷发,然后在梳妆镜前枯坐半个时辰,听任丫鬟在自己脸蛋上忙活。最后脂粉抹得比城墙都厚,嘴唇涂得比鸡冠花都红艳,眉毛也剃掉,再细细勾勒过。重新睁开眼睛时,她吓了一跳,镜子里的那张脸妖冶浓艳,压根认不出是自己。 “鬼呀——”她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发出凄厉的尖叫声,连楼下的薛炳武都听得见。 瑞贞就这样牵着姐姐的手下了楼,脸上臊得发烧,忙把遮阳帽上的面网往下拉,低头不敢见人。鲸骨裙的腰封实在太紧了,勒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只能按住宽大蓬松的薄纱裙摆,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每走一步,舞鞋的压迫感就直冲大脑,疼得她呲牙咧嘴。 “我就说嘛,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二小姐这一打扮,马上将省城的庸脂俗粉都比下去了,肯定是社交场的王后!”换回燕尾礼服的薛炳武拊掌大笑道。 “哪有你这么夸人的?我都疼死了。”瑞贞嘟着红红的小嘴埋怨道。那黄莺似的娇音更惹得薛炳武心痒难耐,差点忍不住要唐突佳人。 薛炳武刚要抓住瑞贞的白嫩小手,忽然门房来报,大帅带着日本客人来了。日本人有领事、武官和商人,都领着家眷。大厅里一下子多了好些盛装浓抹的和服女人。 薛大帅一身戎装,大腹便便,一摘下军帽,就露出油光锃亮的秃头。他正与日本客人谈笑风生,一见儿子迎上来,立马板起脸训斥道:“你小子架子真大哟!武藤领事是爹的贵客,你也不到门口迎接,还在这里跟姑娘们疯玩。” “是,孩儿知错了。武藤先生、夫人晚上好,欢迎大驾光临!” “薛大少爷英武潇洒,一表人才,大帅你可是有福喽!”武藤领事竖起大拇指,用生硬的汉语说。 瑞贞和瑞芳吓得躲在一旁,不敢说话。薛大帅注意到她们的存在,当着儿子的面对武藤领事说:“领事先生过誉了。犬子顽劣不成器,整日只会游荡鬼混,不干正经事,这不还没过几天,又换了女朋友。” 武藤领事道:“自古英雄爱美人。那位穿洋装的姑娘漂亮娴静,端庄大方,想必是名门淑女,与令郎倒是一对绝配。” 薛大帅对儿子附耳问道:“这两位小姐是哪家的,我怎么有点面熟?” 薛炳武羞红了脸,支支吾吾答道:“是,是钱总长的两个女儿,瑞芳和瑞贞。” 薛大帅沉吟一会儿,疑惑地问:“我只听说已故的钱老兄在家乡有一儿一女,这小女儿是从哪儿来的?” “孩儿派人打听过了,瑞贞小姐是姨太太生的,今年芳龄十五。她娘就是过去畅春园戏班的领衔花旦刘云仙。” “哦,我听过她的戏,后来就没再见过了,想不到竟被钱总长金屋藏娇,生下这么一个宁馨儿来。怎么,你对这姑娘有意思?” “请父帅成全!”薛炳武郑重地拱手道。 当着日本客人的面,薛大帅也不好拒绝,便捋一捋胡子说:“这事好办。听说钱总长去年殁了,家里主事的是大太太。凭咱两家的交情,抽空我跟大嫂说一声,下个聘礼也就妥了。不过你可要待钱小姐好一点,一定得明媒正娶,给个名分,不然爹可不依。” 薛炳武欣喜非常,点头称是。薛大帅又把钱氏姐妹叫过来,亲切地问了她们的情况。 瑞贞因为憎恨这个盘踞一方祸国殃民的大军阀,绷住嘴唇一句话也不肯说,自始至终都是姐姐瑞芳在回答。薛大帅的口音又很重,瑞贞根本没听进心里去。待到薛大帅说起两家结亲之事,瑞贞心中一凛,忙摆摆手道:“薛叔叔,今天是炳武哥哥硬逼我过来的,我可没答应过他什么事情。” “呵呵,明天我把你大娘二娘请过来,叙上一叙,到时自然会有分晓。终身大事,当然要听父母做主,不会害你们的。”薛大帅乐呵呵笑道。 武藤领事提议晚宴之后举办舞会,薛大帅欣然同意。这样一来瑞贞就真的走不了了,只能硬着头皮候在舞池边上,心中小鹿乱撞。
“我来教你跳交谊舞,别让东洋人笑话。”薛炳武又伸出铁钳般的大手,攥住了瑞贞的纤纤小手。瑞贞再也不敢反抗了,顺从地偎依着他的臂膀,配合他的脚步,一会儿进,一会儿退。虽然羞赧万分,芳心若失,但渐渐地体会到了这个男人的有力和温柔,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 “哎哟!”瑞贞舞步没踩好,一只鞋子掉了。脚好像是扭伤了。 薛炳武忙扶她坐到沙发上,捧起她的玉足,又抚摸又按揉,关切得不得了:“没事吧?脚踝疼的话,抹一抹红花油就好了。” 眼见自己的脚就这么被一个男人握在掌心,而且是当着众人的面,瑞贞羞愧得无地自容,急切地说:“不用了,没关系,我一点都不疼。”说罢就要自己光着脚站起来。 薛大帅面露不悦,给儿子使个眼色,让他扶瑞贞回房休息。不能再在日本客人面前出丑了。 薛炳武给瑞贞安排的住处,是一间西洋风格的粉红闺房。大大的落地窗,缀以流苏的粉色窗帘,装潢奢华的墙壁,床架镀金的柔软弹簧床,边框镶着宝石的高背座椅和梳妆台,花纹繁复的土耳其地毯,还有各种可爱的小饰物点缀其间,仿佛是童话中公主所居住的梦幻仙境。可惜瑞贞对这一切并不感冒,她只是感到太累了,随便吃了一些糕点,就盖上蚕丝被,沉沉睡去。薛炳武看着她憨态可掬的睡姿,嘴角微微翘起,笑着给她掖好被角,然后悄然离去。 第二天是周一,薛炳武开车送瑞贞回学校。整个校园都轰动了,学生们议论纷纷,瑞贞是不是被少帅看中包养了,流言蜚语像蒲公英一样四处飘散。瑞贞又跟文惠坐了同桌,对同学们的一切质问都闭口不答,只顾听课读书。其实她一整天心乱如麻,总想着薛少帅的事,老师讲了什么,完全没有听****。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一天。 放学后,文惠终于逮住机会,悄悄问瑞贞:“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少帅待你怎么样,有没有欺负你?” 瑞贞摇了摇头,依旧抿住嘴唇,一句话都不肯说。 文惠急了,跺跺脚说:“钱瑞贞,我本是一番好心好意,挂念你的情况。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都憋在肚里,也不跟我商量,那我在你眼里算什么?干脆,我不理你了。”哭着扭头跑掉了。 瑞贞忙追上她,揪住她的书包,着急地说:“不是的。我心里很难受,也很害怕。少帅是喜欢我,可我不能答应他。” “你不喜欢他,就索性挑明好了,量他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不,我还有话要对你讲——”瑞贞话说到一半,忽然被一只熟悉的手臂挽住了。是周妈。 “二小姐,二太太找您有事商量,都火烧眉毛了。薛大帅派人来提亲了。” 瑞贞大惊失色,撒腿就往家里跑。周妈拦住她,小声说:“家里不能回去了。二太太在码头等你,她有话要对你交代。” 瑞贞随周妈赶到码头,见到母亲刘氏。母女俩抱头痛哭起来。 刘氏低声说:“孩子,钱府你是不能呆了。大太太已经收下薛大帅的聘礼,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你先出去避避风头,让周妈陪着,娘再慢慢想办法,一定把这门亲事推掉。” 瑞贞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含泪点了点头,又问:“为什么不让姐姐出嫁?” “你姐也想嫁给少帅,怎奈薛家指名了要你。大太太也怕亲闺女嫁过去受委屈,知道薛少帅那个花花公子,不是个好相与的,所以顺水推舟,马上应允了。她哪儿知道你的真身?眼下也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了。周妈,替我照看好瑞贞,别走丢了。” 周妈含泪答应。乌篷船动了,刘氏站在码头,挥舞手帕送别瑞贞和周妈。瑞贞眼圈哭红了,内心充满恐惧和彷徨。 上了岸,瑞贞和周妈又挤上火车,火急火燎往外省赶。只要出了省界,薛大帅的权力就够不到了。瑞贞站在狭窄的车厢过道上,被各色人等推来挤去,甚至还被不逞之徒揩过油,都默默忍了,一心只想逃命。 列车停在嘉兴站,没多远就出省了。瑞贞和周妈稍稍松了口气。许多旅客下了车,周妈也趁这机会,下去给瑞贞买些零食填饱肚子。结果周妈刚走,突然上来一队大兵,挨个车厢搜查。瑞贞赶紧往后面的车厢躲,一口气跑到车尾。 听着大兵们的大声吆喝和步枪碰撞的声音,藏在最后一节车厢的瑞贞心惊肉跳。车厢里没有乘客,而是列车员的工作间,堆放着各种工具。 “咚咚咚”,大兵开始敲车厢门了。瑞贞咬一咬牙,打开最后一扇车门,准备从车尾跳下去。 这时火车已经缓缓开动了,越开越快。跳火车万一摔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大兵们见这个女孩要跳车,急着要拉枪栓,大喊“别跑”。 这一喊,瑞贞更急了,一不做二不休,闭上眼睛就要跳车。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忽然一双壮实的胳膊抱住了她的腰。 “别胡闹了,跟我回去。”薛炳武以不容回绝的口吻,对瑞贞附耳低语道。 瑞贞又回到了薛家的别墅。还是那间闺房。薛炳武推推搡搡的,一把将她推倒在床上,然后哐啷一声锁了门。 瑞贞像一只受惊的小鸟,楚楚可怜,双手扶着弹簧床垫,恐惧地向后退缩。 “瑞贞,你是我的宝贝,我的小心肝。你逃不掉了。”薛炳武脱下外套,只穿着衬衫短裤,狞笑着说。 “你,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可要喊人了。救命啊——” “我好心好意去你家提亲,你家里都同意了,为什么要逃跑?难道你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吗?还是,你心里有了别的男人?” 瑞贞拼命摇摇头,哭泣着哀求道:“薛少帅,炳武哥哥,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求求你放过我好吗?我还在上学堂,过几年才轮到谈婚论嫁的事。” “住口,你以为这样的理由能骗得了我吗?我这么喜欢你,发疯似的满世界找你。我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过。瑞贞,你就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吗?”薛炳武也哭得喉咙嘶哑,愤怒地大吼道。 “不,不是。我实在不想——”瑞贞退到了床角,泪流满面。 薛炳武终于丧失了最后一丝理智,冲动地扑了上去。瑞贞柔弱的双臂根本无法阻拦他的狂暴。他把瑞贞死死压在身下,贴住她的脸蛋,又啃又亲。忽然,他的手无意中碰到瑞贞的胯股之间,似乎有一团鼓鼓的东西,虽然很小,但出现在一个女孩身上也不太正常。 薛炳武不顾瑞贞的竭力反抗,掀开了她的裙子,扒下亵裤。那里赫然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尽管只有婴儿一般大小,但毫无疑问是一个女孩不该有的东西。 自己的身世秘密被薛炳武发现,瑞贞吓得小心脏差点要飞出来。但一见到薛炳武诧异失望的神情,瑞贞的心情不知怎么的安稳踏实了许多。 “你也看到了,其实我是一个男孩子。因为怕大太太欺负,才不得已扮成女孩儿的。”瑞贞坦然说道。 薛炳武痴痴盯着瑞贞看,她的脸蛋儿是那么的柔美,肌肤是那么的雪白,手指是那么的纤细,怎么看都像一个含苞待放的豆蔻少女。然而竟是男的! “哈哈哈,钱总长,看你养的好儿子!”薛炳武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你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门儿都没有。你男扮女装,欺骗了我的感情,必须为此付出代价!”薛炳武恶狠狠地说。 “你,你想干什么?”看到他狰狞可怖的笑容,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瑞贞的心头。 “把腿叉开!” 薛炳武再次掀开瑞贞的裙子,趴到近处,仔细端详那个精巧的小玩意儿。它太小了,太柔弱了,简直不配称为男人的器官,而是偶然生长出来的一块赘瘤。 他轻轻地用食指弹了一下那个小小的肉芽。肉芽受到刺激,不但没有变硬挺立起来,反而软软的往里面缩。瑞贞感到又疼又痒,羞愤难当,忍不住尖叫出声来。 薛炳武又隔着光滑的白丝袜,开始把玩瑞贞的小腿。那对细腿是那么的洁白,那么的笔直,那么的圆润,被丝袜紧紧包裹,只在脚踝和膝盖处,有几道不易察觉的小小皱褶。薛炳武轻轻地把丝袜往上拉一拉,抚平皱褶,然后掐拧按捏瑞贞的小腿肚子,还有脚掌心。瑞贞眼睁睁地看着薛炳武的无耻侵犯,咬紧牙关,强忍住羞耻和愤懑,不甘的泪水从泛红的眼角缓缓滑落······ “什么,你还是要娶我?” “是的,你这么漂亮,我实在舍不得。放心,我愿意替你保守秘密。人前人后,你依然是我的太太,薛府的少奶奶。生不了孩子也没关系,我会娶几房姨太太,给薛家延续香火。只是,你永远都不许离开我,离开薛府。从今以后,你都是我的人,你的心只能属于我。你如果表现得好,或许我会把你当兄弟看待。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薛炳武握住瑞贞的手,坚定地说。 “我想回学校,我想跟曾文惠在一块儿,因为我喜欢她!” “学堂你就不用去了,我会给你请最好的家庭教师,还要教你钢琴和法语课呢。至于曾小姐,我会把她弄过来陪你的。” 不久之后,薛炳武与钱瑞贞正式拜堂成亲了。薛炳武把刘氏和周妈接出了钱府,奉养起来。 洞房花烛夜,瑞贞没有想到,薛炳武竟是以那样的方式占有了自己的身体。 “挺起你的小屁股,我要****了。” 瑞贞趴在床上,小手紧紧抓住被褥的一角,承受着来自身后的疾风骤雨般的冲击,泪水模糊了双眼。 “其实我知道,周妈也是跟你一样的人。北京有那种像姑堂子,周妈就是当年红得发紫的像姑头牌,我爹还跟她相好过一阵呢。” 曾文惠也被薛炳武娶做小妾,因为薛炳武许诺为她娘治病。瑞贞终于可以和文惠朝夕相处了。当文惠知道瑞贞是男孩以后,大吃一惊。薛炳武没有碰文惠的身子。他承诺了,过几年让瑞贞恢复男儿身,然后娶文惠为妻。 “瑞贞,这是德国医生的药,你按时吃着,慢慢就可以变回男孩子了。” “你骗人,我越吃这药,奶子长得越大,分明是催乳药!”瑞贞不乐意地撅起小嘴。 “听话,我不会害你的。” 瑞贞哭哭啼啼,服下了药片。文惠倚在门上,看到这一幕,不禁簌簌下泪。 “大太太,二太太,教钢琴的葛洛莉亚小姐到了。”女仆在外面喊道。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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