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装男性

一 迟到的快递
路朝西这一上午都显得心不在焉。
每隔三五分钟,他就会登录一次购物网站,查看“已买到商品”的物流动态。很遗憾,最近一次的物流信息还是两天前商品发货时更新的。快递迟到了,路朝西想。三天前网上卖家曾许诺购买当日即发货,一天之内保证送到——前半句没食言,物流信息显示卖家的确当天就发货了;只是后半句,毕竟卖家做不了快递公司的主,因为若干不为路朝西所了解的原因,快递没有按时送达。如果今天快递还不到,那原定的计划就不能实施;即便实施了,也不会如预想的那般完美。
想到这里,路朝西又一次陷入焦虑,他还是盼望那个快递至少能在今天下午下班前送达,以便在下班后顺利实施他筹谋已久的计划,但他也明白,此时此刻他所能做的,如果不是平心静气耐心等候,也只能是心烦意乱地一次次地查看物流信息。独自烦闷了一会,路朝西决定走出办公室透透气,顺便看看楼下传达室内是否有被热心的打更师傅一厢情愿地暂时代为保管的快递包裹。没有。路朝西再一次失望。他又折回办公室,途中遇到行政办的小周。小周本就是个心眼多眼神好的人,加上路朝西一上午情绪不高,烦躁失落的情绪都贴在脸上,不难被人看出。
小周和路朝西才刚照面,就问:“路哥,咋了,有心事?”路朝西本是连回话的心情也没有的,但他刚刚调到这个单位不久,小周平时对他又格外热情,于是连忙挤出笑容:“没事,在网上买了点东西,妈的快递不知怎么了,一天就能到的包裹拖了快三天了。”“哈,别着急,我今天应该也有快递送到,我帮你盯着点,你的到了我招呼你。”小周一如既往的热情,路朝西连忙谢过,回到办公室。又查了一次物流信息,路朝西心想哪怕能看到快递已经进入他所在的市区也好,即便是要邮到他远在基层乡镇的单位,至多也只需半天,可惜又一次失望。
路朝西决定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他起身反锁了办公室门,然后取钥匙打开了办公桌最下面的那层抽屉。里面藏了几件同样购自网店的物品——确切地说,是衣物,它们也是路朝西期待实施已久的计划的一部分。衣物还没拆包装,路朝西隔着包装纸能粗略辨识它们的颜色、纹理,他期待着能早点打开包装,仔细端详它们,摩挲它们——穿上它们。还不是时候。路朝西心里明白,现在距下午下班还有将近七个钟头,他必须等到下班后,在一个不被外人打扰、享受充分的个人自由和绝对隐私权的角落里,才能尽情实施自己的计划,蓄谋已久的计划。
当然还有那件快递,这批网购中最先拍下却又只可能是最后才送到的快递,必须等到它,否则一切都不完美。就这样,路朝西持续着心不在焉的状态,捱过了漫长的一上午。原本两三个小时就能做完的工作,因为这样持续低迷的状态,从昨天上午拖到了今天,又将继续推迟到今天下午。管它呢,路朝西想,反正也不是什么着急的工作,等上面催了再弄吧。他现在完全提不起精神,满脑子都是那个计划,还有那件迟到的快递。午饭后,路朝西上网看了会电影。天气闷热,加上情绪不高,没多久他就伏在桌上打起盹来。
半梦半醒之间,他的计划似乎正在顺利实施:快递在下午下班前如愿送到,等到下班后趁没人的时候拿着快递和抽屉里的东西到楼上宿舍去——东西一定要用单位普遍使用的黑色垃圾袋包裹——到宿舍后拆掉包装,把东西一一陈列在床上,然后再一步一步地路朝西又梦到——或者是想到那些自己在电脑上反复看过、在脑海里反复想过的场景,他感觉到身体一点点热了起来,**也明显发胀。路朝西醒来时**依然发胀,或许是上午为了打发时间喝下太多茶水的缘故。
他起身去了趟厕所,一番畅快后,总算缓解了胀痛之苦。他洗了把脸,定了定神,决定还是先把手头的工作弄一弄,一方面可以让时间过得快一些,另一方面也免除耽搁太久被领导催促之虞——特别是不希望在快下班时被领导问及该工作落实情况,那样的话无疑会耽误晚上的计划——即便是快递如期送达。一番忙碌之后,工作进入收尾阶段。路朝西准备再去厕所开闸泄洪。下午忙着工作,几乎没有喝水,此时的积蓄想来仍是上午海纳百川的库存量。刚走出办公室,就听见小周一如既往的热情呼唤:“路哥,快递,你的快递到了!”这下路朝西也顾不得上厕所了,紧着从三楼往一楼赶,最后那五六级楼梯阶,他干脆用跳的。
咚的一声,楼道里的人纷纷侧目,还以为有人从上面摔了下来。路朝西到传达室的时候,先到一步的小周正和话痨一样的打更师傅打着哈哈。打更师傅人挺热心,办公楼里有谁搬个东西存个物件,他一准主动服务,热情招待,时不时还趁领导们午休时给领导座驾冲冲泥、擦擦灰,手脚绝对勤快。只是在手脚勤快的同时,他的嘴也过于勤快。爱打听楼内每个人的家长里短,也乐于向别人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这样导致楼里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
小周鬼精鬼灵的,愿意听打更师傅说,以便搜寻他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信息;但他也绝不发表意见,哪怕是他知道而且确信的,以免授人话柄。路朝西一直都对嚼舌根深恶痛绝,无心去听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一门心思从传达室桌子上琳琅满目的快递件中寻找自己苦苦等待的那件快递。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手中托着个不大不小的长方体包裹,是二楼考核办的小连:“路哥,这是你的快递吧?”路朝西虽然还没看到快递单上的内容,只知道看形状应该不错,正要接过,小连却又把手收了回去:“什么东西呀,我打开看看可以吗?”路朝西的头一下大了,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惊诧,总之是觉得闪了一下。
凭什么,凭什么她得打开看看?神经病,无聊的小女生!我和她又不熟!一连串的的不满在路朝西心中迅速**,但他还知道保持理智,他赶紧安慰自己,也许她只是随口一说,开个玩笑,怎么会真要看我的快递呢?他一边想着,一边又伸出手去。然而小连用她那双白眼仁远多过黑眼仁的眼睛看着他,透出呆滞而又无辜的眼神,看不出有要把快递还给路朝西的意思。路朝西这下紧张了。他绝对不希望自己的快递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像扒掉自己衣裤一样打开,露出的将不仅是自己的身体,还有隐私。
特别是这件快递。小周在这时及时地插了一句——虽然他不可能知道这快递的内容及其重要性:“老连你没病吧?人家路哥的快递凭什么给你拆,万一路哥买的是条内裤——就算你平时没机会看,你也要先看看?”小连可能原本也不是真想要看路朝西的快递,听小周这么说,连忙收起她那让路朝西极度反感又无可奈何更不知所措的眼神,把快递放到了路朝西手上。路朝西在心里舒了一口气。看清了快递单上的内容,他再没多耽搁,赶紧回到办公室,坐等下班。
二 变装的男人
路朝西在下班后并没有急着走出办公室。单位里为他这样的家在异地的单身青年提供了宿舍,一日三餐皆有单位食堂保障。由于来单位报到的时间比较晚,路朝西在分配宿舍时落了单,一个人守着一间四人宿舍。不过这一点不仅不让路朝西介意,反而让他很满意,因为他一向不喜欢热闹,与其和一群性格不同志趣不投的人挤在一起,反倒是一个人好,而且还有足够的隐私空间。正是有这样足够的私人空间,路朝西才可以顺利实施他的计划。等了大约五分钟后,路朝西给电脑插上了自己的移动硬盘,把此前储存的一些在网上极难搜寻的视频文件一一播放。
有些镜头他是极为熟悉的,但看起来依然能引起他内心的冲动。看了一会,路朝西的心跳逐渐加速,西装长裤和内裤的束缚感慢慢增强。他估摸着那些和他一样住在集体宿舍的同事们差不多都已经到地下一层的职工食堂吃饭去了,于是打开抽屉,把里面的东西用事先准备好的黑色垃圾袋装好——包括那件今天下午才姗姗来迟的快递——然后轻手轻脚地潜回了自己的宿舍。宿舍在五楼,也是办公楼的最顶层——路朝西在乡镇政府工作,该政府机关办公条件简陋,办公楼原是当地医院集门诊和住院病房于一体的医疗建筑,若干年前因为某种鲜为人知的缘故转给政府机关,加以改造,于是成了现在的政府办公楼。
地下一层是职工食堂,地上一层是便民服务大厅,二至三楼是镇领导和各职能部门的办公室,四楼是大型会议室,五楼是单身宿舍和健身室。路朝西的宿舍就在五楼,不仅是办公楼的最顶层,还在走廊的最深处。路朝西就喜欢这样不易被人打扰的角落。路朝西反锁上了宿舍房门,又整理了一下被褥,在床边地上铺了几张旧报纸,然后在水盆里洗了洗手,再把黑色垃圾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床上,一件一件地打开包装。随着一件又一件的包装被打开,路朝西的心跳也不断加速,他仿佛能听见内心深处有极为粗重的急**声,手指也在发抖。
摆在床上的东西有:一条白色镶蓝色花纹的加垫**及配套内裤,一件白色蕾丝抹胸背心,一条白色防走光打底短裤,一条肉色连裤袜,一件粉色改良款长旗袍,还有那件迟到的快递包裹里的——一双白色大码高跟鞋。路朝西吃力地吞下一口口水。紧接着,他飞快地**自己的衬衣扣,脱下衬衣和背心丢在一边,蹬掉皮鞋,**腰带,把西裤、内裤和袜子一起脱掉,扔在一旁的空床上。然后先戴上**,他笨拙地把手伸到背后,摸索着挂上了**搭扣,还用手托了一下罩杯里的护垫,仿佛那也是他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接着是内裤,内裤尺码比想象中的要小些,似乎不能很好地掩藏里面那匹披着鬃毛跃跃欲试的烈马。
然后是连裤袜,路朝西坐在床边,将长长的裤袜卷起,只露出脚尖的部分,然后先套在左脚尖上,一点点地顺着脚背、脚踝和小腿铺开,看着自己粗糙的腿脚皮肤随着裤袜的延展仿佛换了一层皮肤一样,那一瞬间他甚至有点迷恋自己的腿。穿到膝盖位置时,他又开始给右脚套上另一只裤袜,还是慢慢地在腿上铺开袜卷,然后轻轻提上裤腰。路朝西的大腿有点粗,所以他格外小心,很怕一不小心扯破或是撑坏了丝袜。接下来是抹胸背心和打底短裤,路朝西一直很喜欢白颜色的内衣,特别是这种女式内衣,白色显得更性感。
旗袍穿起来稍微有些麻烦。路朝西原本想买那种民国时期从领口到大腿根开衩处全都是盘扣的传统旗袍,可惜标价对于路朝西而言太贵,只好退而求其次,以相对要便宜不少的价钱拍下了这件改良旗袍。所谓改良旗袍,在路朝西的概念里大概就是融合传统和现代的设计风格。有些改良旗袍领口和胸前的盘扣很少,或者干脆就是摆设,拉链在后颈上。路朝西觉得这种旗袍无论是穿还是脱都太麻烦,于是选了另一种——盘扣从领口一直到肋侧,以下是拉链直到开衩处,旗袍无法像全开襟衣服一样完全打开,拉链和大腿开衩的顶端之间有一段是缝死的,需要像穿连衣裙一样套着才能穿上。
路朝西的身材略胖,一米七五的身高,一百五十斤的体重,无论对于女人还是男人都绝对算不上苗条。为了穿上合适的旗袍,他加付了店家20元加大手工费。路朝西先把旗袍盘扣和拉链全都打开,像穿裤子一样,先伸进两条腿,然后提到腰腹位置,再两条胳膊先后伸进袖口,最后拉上拉链,系好盘扣。最后是那双迟到的高跟鞋。路朝西从小就容易被电视里或者大街上这种经常与肉色丝袜搭配出现的纯白色高跟鞋吸引。网上有很多专门定制大码女鞋的店铺。路朝西平时是43的鞋码,为了防止不合脚,他特意多要了一码。
如果大街上出现一双44码的白色高跟鞋,想来很容易被人注意到吧,路朝西这样想。不过这双鞋绝对不会有这样被人关注的机会,因为它只可能出现在这间宿舍。路朝西穿上了高跟鞋。他缓缓地站起,轻轻地走到门口——他不希望这过于铿锵的脚步声被好事者捕捉到,即便多数人不会有这样丰富的想象力就此推断出现时现刻在宿舍里的这一幕,也难免会在第二天追问路朝西是否在今晚充分利用工作之余和单间之便同某佳丽畅谈人生。门上悬挂的穿衣镜里,映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当然,镜中的“女人”,其实只有在衣着上才能看出;至于内心是男是女,恐怕路朝西自己也无法一下子就能给出确切而坚定的答复。至此,路朝西如愿实施了自己酝酿已久的变装计划。看着镜中的自己——路朝西刻意回避镜中自己的脸,他总觉得那里有一双陌生人的眼睛在看着自己——领口紧系的盘扣、因护垫而隆起的**、长旗袍、肉色丝袜、白色高跟鞋与这些细节相关相近的所有在脑海里沉积已久的记忆迅速浮到眼前,路朝西的脸颊在发热,他在床上躺了下来。
没多久,他伸出手,开始解旗袍领口的盘扣,一个接一个,脖颈、锁骨和抹胸边露了出来。他用左手揉搓着自己的**——确切说,是**的护垫,右手伸进领口摸里面的皮肤,然后继续解盘扣。解完最后一个盘扣,路朝西褪下衣袖,将抹胸背心和**的肩带都翻下,露出光滑的肩膀。他侧过头去贪婪地欣赏着自己,不断**着。然后拉开拉链,将旗袍蹬到脚下,抬起两条腿,看着洁白的打底短裤和高跟鞋配着肉色丝袜,路朝西心中的激动逐渐冲向顶峰。他急不可耐地脱下抹胸和打底裤,两只手不断摩挲着裹着丝袜的大腿,两只高跟鞋也被蹬掉,丝袜脚在相互擦蹭,被肉色连裤袜包裹的白色蕾丝内裤中心区域的阴影在逐渐扩大。
是时候了,路朝西想。烈马有烈性,不应该再束缚着,而要尽可能地释放本能,让它自由自在地突驰,直至筋疲力尽为止。他**了**的搭扣,把连裤袜和内裤一起褪到脚踝——他喜欢这两件衣物堆在身体的这个部位而不是完全脱掉,这样更让他感到兴奋。一只手用手指轻搓着自己发硬的**,另一只手去捉那匹发了狂的野马,他要帮那野马跑得更快、更尽兴。没多久,野马的兴奋达到了顶点,紧着尥了几下蹶子后,一声长嘶,大团云雾从口中喷出,大汗淋漓。
路朝西也像这野马一样耗干了力气,缓缓地瘫在了床上,浑身汗湿。
三 特殊的癖好
冲动过后是深深的不安。路朝西等到呼吸渐渐缓和,才开始审视自己的床铺。粉红色的旗袍、白色的内衣和高跟鞋、肉色的连裤袜,方才还深深迷恋的衣物现在看上去都极为不妥,甚至让他感到恐惧。他急忙脱掉还缠绕在自己脚踝的丝袜和内裤,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宿舍内外一片安静。隔壁宿舍的人还没回来——路朝西的单位地处乡镇,远离市区,没什么好玩的去处,单身青年们在食堂吃过晚饭也无非是凑在一起打扑克,或者守着各自的电脑看电影或玩游戏,不到睡觉时间决不回来——即便是回来了,他们也绝不会去路朝西的宿舍打扰他的清静。
他们都知道路朝西是个特立独行的人,也就是常说的不合群。不合群的路朝西并不是孤高自傲看不起别人。只是对于大多数人都会感兴趣的事物,他往往不感兴趣;对于别人一窝蜂抢着去做的事,他总是要先想一想,绝不会在自己心里还抱有疑虑甚至一片空白的时候盲目随大流,他不喜欢那种不可靠、不安全的感觉;还有就是内向的性格和他自嘲为“不太好使”的脑袋,他觉得他的脑袋转的太慢,办什么事、说什么话,往往要提前想好,还要准备应对多种突发变化的对策,这让他在待人接物时永远不会和那些性格外向的人一样八面玲珑游刃有余,只会觉得累,累着累着就倦了,倦着倦着就厌了,厌着厌着就烦了,所以他可能只适合猫在自己的小角落里经营只属于自己的世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包括他那特殊的癖好。
其实如果忽略这特殊的癖好,路朝西绝对是个正常的普通人。他不抽烟,不喝酒,爱看书但不是书痴,爱画画但不是画家,爱打游戏但不是游戏狂,爱收藏玩具但不是收藏迷,总体上看虽然算不得阳光健康,也能够得着有益无害。但至少在,对于路朝西而言,这癖好绝对无法忽略,因为它时时刻刻都能让他身心愉悦,也能让他惶恐不安。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路朝西想,找不出明显的时间节点,也想不起有决定性的人或事,可能就是大大小小原本不起眼的一些因素,原本是无心插柳地在心里留下了些许印象,不想却在无意间形成了荫天蔽地的规模。
都说女孩相貌从父,男孩相貌随母。路朝西的母亲年轻时是公认的美人,即便后来到了更年期依然风韵犹存。路朝西生来就有母亲打的好底子,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头发乌黑卷曲,曾是邻里间乐于品评的焦点。及至进入青春期,长出了小胡子,冒出了青春痘,这更贴近女孩的俊美才慢慢消却。路朝西小时候,并没有人拿他当女孩看,更不会把他朝着女孩的方向培养,反而希望他早点长成堂堂男子汉,凛凛大丈夫。路朝西也确信自己在生理上绝对没有问题,至于心理方面,他认为内心深处有关于变装的最早诱因来自于电视。
那时候没有电脑和手机,除了读书看报就是电视。路朝西很小的时候,常在大人的怀里看电视,大人看什么跟着看什么,虽然大部分看不懂,也不需要看懂。那时的电影电视风格保守,立意传统,而且大多数时候都要贯彻惩恶扬善的中心思想,往往把恶的演得更强,善的演得更弱,丑的演的更鄙,美的演得更惨,于是不乏清纯亮丽女主角被害受辱的情节。路朝西记得那时的女主角不似现在的女演员形销骨立棱角分明,都是珠圆玉润温婉有加,多数时候一袭素衣,光彩照人。
虽然那时的路朝西没上过健康教育课,没有接受过任何形式的有关知识的普及,但在懵懂中看着电视里的女主角被恶人托起玉体、轻解罗裳时,无论是女主角昏迷不醒还是怒目圆睁,他的心跳总会莫名加速,**也明显升温。有次看着电视睡去,爷爷帮他脱掉外衣抱他上床,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爷爷在解他领口的纽扣,一瞬间仿佛受辱女主角魂魄附体一般,羞耻感笼罩全身,很是哭闹了一番,让爷爷大惑不解。稍微长大一点,电视里古装剧盛行,看到白衣白裙挥剑若舞的女主角,路朝西竟也常盼望自己一身白色,包括鞋子和袜子。
从那时起,路朝西就开始翻腾家里的衣柜,但并没有专门找女性衣物的倾向。在他小时候,白衣服往往只有那种在运动会或者其他正式场合才穿的白衬衫,至于裤子和袜子,许是因为易脏难洗的缘故,家里很少买。于是在某年的寒假里仅有的几个晚上,路朝西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穿上了他尽可能搜集来的白色或者接近白色的衣物,摩挲一番,又脱了下去,再放回衣柜原处,每次过程不超过五分钟,脑子里想的也仅仅是电视里的女侠们和剧中情节——有时也有男性,都是翩翩少侠类的人物,有关成人的想法绝对没有——因为他还不懂。
那只是仅有的几个晚上。路朝西那时候并没觉得穿白衣服有什么不妥,也不能叫做偷穿,至多只是因为他想自己玩,所以背着父母在自己的房间里——“悄悄地”穿。那时也没有成瘾。成瘾是后来的事。那是他上初二的时候。那一年暑假,母亲参加了单位组织的旅行,一去就是半个月。半个月里只有路朝西和父亲在家,父亲平时要上班,路朝西在家有充分的自由时间和空间。漫长的暑假对于不愿意走出家门扎堆玩闹的路朝西而言有时候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在无事可做的时候,他会感到极度的空虚和无聊。
无聊的时候,平时常干的那些事,比如看书和画画,因为家里没人,也无法安心地集中精力去做,只能在家里这有限的五十几平方的空间寻求新鲜和刺激。母亲的衣物就是这样被翻出来的。路朝西本无意去翻母亲的衣物,他只是乐于翻东西,从平时他接触不到也想不起接触的地方寻找没见过的东西。此前他曾翻出一个小盒子,上面印着面露陶醉之色的女人,有些尺度还很大,但这似乎并没有唤起路朝西对女性身体的好奇,他只记得他对那黑漆漆的三角区域感到惊诧,对黝黑中的粉红更多的是恶心。
正如前述,那时的路朝西还没有接受过系统而专业的生理知识教育,加上他本身对这方面学习的自觉性和主动性都很差,因此他并不明白所谓“安全套”为什么会安全、怎样才能安全,也没想着去研究研究。没多久他就对这些小盒子丧失了兴趣,转而去寻找更新鲜更有吸引力的东西。母亲的衣柜可能是他搜寻的最后一个角落——或许是因为他看见了那些衣服。那天之前,他从没想象过把母亲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的情景,但看到母亲的衣服——特别是内衣和丝袜后,这个想法迅速出现在脑海里,飞快地**着。
母亲的衣服挤在不大的衣柜里最狭促的一边,虽然看上去不是很整齐,但却散发着洗衣粉味和体味混合的特殊香味。路朝西被这香味深深吸引着,他贪婪而又专注地从母亲的衣服中挑选中自己中意的、更符合自己心底形象的衣物——中意的很多,他都想穿上。一番取舍后,几件衣物被挑了出来,大部分都是白色——纯白色绣着碎花的**、乳白色的纱质连衣裙、米白色的休闲西装半袖上衣,也有例外——深肤色的内裤,肉色的长筒丝袜。路朝西怀着激动的心情,几乎是颤抖着把这些衣物一件件穿在了身上。
那时路朝西还不如现在这样壮实,身材偏小的母亲的衣服,他穿上去并不费事——只是因为经常坐着不爱运动,大腿比较粗,这就导致长筒袜不能总是老老实实地贴在腿上,每次提到大腿根,一松手,又原路卷了回去。路朝西想到小学时有些女同学常常穿这种肉色的长筒袜——只是那时候他更希望她们穿白色的——很多时候袜口也是卷着的,而且卷在膝盖以下,自己现在勉强能固定在大腿一半的位置,还算满意,凑合着穿吧。穿好衣服的路朝西趿着拖鞋去照镜子,上下审视一番,只有拖鞋碍眼,于是从鞋架上找了一双母亲不常穿的白色高跟凉鞋。
那时他的脚也不是很大,很容易就穿上,再在脚踝上扣好鞋带,路朝西人生中第一次变装就这样完成了。整个变装的过程,路朝西的脸一直是燥热的,**因为那条深肤色的异常紧致的内裤胀得越来越难受。路朝西对着镜子欣赏了一会,很快趟到了床上,想象中记忆中电视里的情节和他就此衍生出的场景——路朝西并不知所谓男女之事,他一直都认为女人只要被剥了衣服让男人看过了身子亲上两口便从此不再纯洁,仿佛亲两口会给她们留下什么耻辱的印记一样——眼看着母亲的衣服被自己的手从自己身上一件件剥落,胯下摆脱束缚的那匹野马也越来越放肆。
那时的路朝西也不知道如何驾驭野马,更不知道如何帮它尽情尽兴,他只是眼看着那野马无端发狂却手足无措。他清楚那天的野马和平时不太一样,一种仿佛憋尿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由胯间及腰,直至传遍全身。未几,野马朝他喷出了一口云雾——不止一口,乳黄色的,让他大为惊骇,一度以为那野马中了邪,从此作废。那年暑假,在母亲回家前,路朝西天天晚上偷了母亲的衣物到自己屋里穿,有时两三天总是那一身,有时一天换一身,袜子也从长筒袜换成了连裤袜——虽然长筒袜易脱,但实在不好固定;高跟鞋也从脚尖镂空脚背裸露的凉鞋换成了单鞋,依然是白色;程序依然是以前的程序,只是加了朝身上扑香粉、脸上抹乳霜、项上戴项链这几个环节,让形象更到位;野马依然会按时发狂,只是不再吞云吐雾,他也懒得去管。
四 变装的演变(一)
路朝西的变装曾被母亲发现一回。那是在他初试变装的那个暑假之后,某个寒冷的冬日,星期天。父亲早早出了门,母亲在家拾掇了一会家务,准备上街买菜。路朝西估摸着买菜是需要很长时间的,于是变装的想法又开始在他心底作祟。自从那个暑假之后,虽然父母都不再出远门,但他也常利用双休日等一些零星的时间找机会玩变装,从未被撞破。只是有几次,母亲有些奇怪自己的衣柜,她开始念叨自己的衣服是不是被别人动过,但从未深究。路朝西没把这些当回事,他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常人很难想到的,就算觉得自己的衣服被动过,母亲多半会觉得自己的记性不好,加上家里家外事情多,她绝不会知道真相。
路朝西大意了。也不知道是母亲临时有事,还是她特意设了个圈套,总之,在门外响起钥匙插入锁孔的急促声响时,刚把衣服脱掉一半、正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端详那匹野马的路朝西瞬间恐惧到了极点,他仓皇起身,从客厅冲出,直奔卫生间。原本还是有机会躲过去的,但不幸的是路朝西的衣服只脱了一半,母亲的内裤和连裤袜正挂在他脚踝上,关上卫生间门的一瞬间,内裤挤在了外面。正是第一次穿的那条深肤色的内裤,路朝西一直喜欢它的香味和束缚感,然而这一次这迷恋害了他。
也许不是那条内裤,不会被挤在外面,他后来想。虽然他以极快的速度又敞了敞门,把内裤抽了进来,可还是被母亲看见了。母亲在门外大声质问他为什么拿她的内裤。路朝西在漆黑的卫生间里——他自然来不及开灯——摸索着把母亲的衣物都藏到了散热器和热水器后面的夹缝中,对于母亲的质问他无言以对,他慌乱至极,不知所措。在母亲愈发严厉的催促声中,他**着身体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母亲确实想不到真相。她先是对路朝西的一丝不挂质疑,甚至还以为他要洗澡,但内裤是不可能被忽略的,路朝西撒不出谎,于是那些被路朝西穿过很多次的衣服像罪犯指认现场时发掘的证物一样被母亲一件不落地掏了出来。
真相让母亲大为惊愕。惊愕之后是极度的悲伤和愤怒。她不停地咒骂路朝西。路朝西不能知道母亲此时的确切心情,如果把愤怒和悲伤归结为一点,或许是她认为她生养了一个怪物——如果不是她的亲生骨肉,她恨不得冲上去撕碎他;也正因为是她的亲生骨肉,此时的悲愤又尤为强烈。母亲说,你这样做,和污辱你的母亲有什么分别?你是不是还想看看我的**?想看,我现在就脱给你看!那时母亲的感觉或许就是生不如死吧,路朝西想。最终,母亲在路朝西涕泪齐下声嘶力竭的哀求中平静了下来,约法三章,从此不提。
虽然事情刚过去时她对路朝西一度很冷淡,路朝西也很识趣地更老实地缩在自己屋里,但后来总还是亲情冲淡了一切,母子和好如初。这之后很久,路朝西从男同学们私底下的闲扯中无意间发现并学会了野马的驾驭方式。在一次次尝试中,他的野马能从萎靡不振快速进入亢奋状态,每次都必吐尽污秽才能尽兴。然而次数多了,仅仅是驭马似乎无甚乐趣,于是路朝西再次萌生变装的念头。他逐渐淡忘了那次被撞破时母亲的悲愤,更不记得自己的狼狈和悔恨。母亲的衣物藏得更深了。
之前试过的那条深肤色内裤,或许是母亲觉得让路朝西的野马沾上了黏汗而厌弃,总之无法再找到;衬衫、连衣裙和高跟鞋也因为他身材的快速**而无法再穿。于是路朝西每次只偷拿极少的衣物:**、内裤,还有必不可少的肉色丝袜。只是这些还不足以让路朝西尽兴,但他必须保持隐蔽性,所以不能拿太多的衣物。于是他有了新的想法,平时压在自己床头柜里的床单、毛巾被,或是卫生间里的浴巾,拿出来叠一叠,围在上身和腰间,再披上浴袍,扎紧衣带,就像着了身古装一样,只是在享受变装快感的时候忽视掉它们原本的形象和作用便是。
这样的装束不仅随手可得,而且易穿易脱,完事了再叠起来放回去就是。只是对于母亲的衣物,路朝西更加小心。穿之前总要给野马垫上点东西,防止它的汗在母亲的内裤上留下罪证,脱下后还要认真检查内衣和丝袜上是否挂着自己的毛发,再原封不动地藏回去。就这样,这种习惯陪着路朝西度过了初中和高中,而且再未被发现。高考前最后几个月,路朝西为了祈祷自己金榜题名,一度下决心戒掉这个怪癖。他用各种信念和理想约束自己,男人的尊严、家族的荣誉、未来清新阳光的新生活,等等。
整整172天,他的确没有偷穿母亲的衣物,也没有去挑逗那匹有时感到压抑的野马。直到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他终于还是解除了禁忌——或许他本来也没想彻底戒掉,只是为了高考——那天晚上,因为许久不尝试,才刚刚脱掉了浴袍和那些床单薄被化身而成的裹胸和长裙,还没来得及去**那匹野马,野马就自行脱缰,许是压抑了太久,它在母亲内裤和丝袜的包裹里吐得一塌糊涂。大学里的生活自然不会让路朝西有变装的念头。即便有时间,也没有合适的空间,而且电脑游戏占据了路朝西生活的大半部分。
大学四年一晃而过。路朝西的大学时光浑浑噩噩,没参加过勤工俭学,也没参与过社会实践,除了勉强合格的成绩单和大部分人都能拿到的证书,一无所获。他曾经豪情万丈地试图跑到北上广去,从最低层做起,一边寻找自己的兴趣点一边等待着一鸣惊人的机会。但这些在父亲看来,是极不负责任的痴人说梦;在母亲眼中,是了无希望的地狱噩梦。路朝西一度执拗,但终究胳膊拗不过大腿,而且他既没有实践资本也没有极具说服力的理由,只好回家,走了一家国企的后门。
五 变装的演变(二)
路朝西原本很珍惜那份工作。虽然他的文科专业这家国有工业企业所设的大部分工作岗位都不沾边,只能在办公室打杂,隐藏棱角,夹着尾巴,与他那自由自在发挥才情创意的理想工作状态更是相去甚远,但他还是很珍惜。尽管一开始有一百个不情愿,但他清楚是父母求着人让企业接纳了自己,而不是企业求才若渴死乞白赖非把他拉进来。既然从这里拿工资,不管多少,自己必须要拿出足够的热诚和业绩来回馈企业。说来路朝西仿佛和基层特别有缘,刚参加工作时就被分到了企业在下边的分公司,离他家所在的中心市区有100公里,一个星期才能回一次家,比上大学时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家略好——后来他跳槽考了公务员,也在基层乡镇,这是后话。
路朝西在国企干的头两年绝对可以称得上高度敬业。他知道自己不算聪明,只好让手脚变得勤快,早到晚退,任劳任怨。头一年他的主要任务就是接电话、下通知、传文件、为领导办公室打扫卫生,他把这些小事干得十分到位。再加上悟性不错,爱花心思,领导稍加点拨,他就能琢磨出很多门道来,但又绝不会把潜台词提到明面上,这让领导觉得很贴心。过了一年,领导以前专用的文字秘书酒后失足,横死街边,撰写材料的活儿没有合适的人干,领导只好启用文科出身的路朝西。
路朝西很知好歹,也很有钻劲,没两个月就把包括专业材料在内的常用文字材料都混得精熟,领导常常称赞小路的材料甚得其心。充实的两年很快度过,路朝西又面临了新的空虚。原先领导直接派活,那是一年难得一遇的事,会让他感到兴奋,充满挑战。他喜欢那种不遗余力不计代价完成既定目标的感觉,虽然回报并不丰厚,哪怕只是领导的一句夸奖也会让他充满成就感;但现在领导直接派活已成了定式,有些事不需领导交代他也要想在前面干在前面,久而久之,原先无比新鲜的事成了日复一日嚼在嘴里的无味的口香糖。
办公室里也不再是一大群人热火朝天地坐在一起,有活干活,没活喝茶水扯闲篇——虽然路朝西不喜欢人太多,但他觉得上班时的办公室就应该有热闹忙碌的氛围——因为常常要写材料,领导特意给他换了一个单间,除了床铺,各种办公用具一应俱全。因为要写材料——虽然不是天天写,甚至都不是周周写——以前的杂活自然不必干,都交给来得更晚的**小妹们去做。路朝西常常在只有一个人的办公室里发呆,当找不到好电影又懒得玩游戏的时候,居然会买一把气弹枪在墙上贴张靶纸打着玩,或者把小时候留下的不是很喜欢的玩具带来拆解甚至烧掉,只为看它们被肢解后的残破和在火中无法修复的毁灭。
没有女朋友,因为他一个星期基本都在上班,周末回家也是宅着,交际面很窄,偶有好心的大妈级的同事给他介绍,他总看不上,也不喜欢以这种相亲的方式开始恋爱。只有每天晚上的时间稍微好打发点,在宿舍里看书,看着看着就睡了。偶尔空虚的时候,路朝西也会把手伸进内裤找那匹野马“自驾游”,但是不能太频繁。因为形式太单一,次数多了就和每天在厕所里必不可少的新陈代谢没什么区别。于是心中的魔鬼再次浮现。恰好那时路朝西单位盖了职工住宅楼,留出两套住宅分别用作单身男女宿舍。
舍友们知道路朝西喜欢清静,更主要是极端厌恶他早上六点钟准时起床的良好习惯,于是把120平米男宿舍中唯一的一间小屋让给了路朝西。与此同时,路朝西家里也买了新房,搬家时那些平时压箱底的旧衣服都被翻了出来,路朝西如同动物本能一般敏锐地发现了里面只露出边边角角的丝袜和内衣。原本他还看上了一件的青白色衬衣和一条黑色金丝绒半身裙,那也是他以前穿过的——当那些白衣白裙都穿厌了的时候,他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偷走,不想却被母亲先一步,送到了在农村的远方亲戚那里搞希望工程。
于是路朝西赶紧偷空顺出了一条白色带浅粉色花纹的**、一条白色高腰纯棉内裤、两条肉色连裤袜——一条是天鹅绒的,另一条是包芯丝的。仅仅是这些当然不能满足路朝西变装的需要。他那时迷上了电影中的旗袍女子,知道了原来旧时女子穿旗袍时里面还配有衬裙。于是他开始在网上搜索相关的影视和图片资料,无意中发现有一篇网络小说里有大量关于旗袍的描写。该小说打着讴歌一群在革命战争年代同反动派恶势力作斗争的具有新思想和先进觉悟的女人们的幌子,通篇却全是关于女人们被恶势力撕破丝袜剥光旗袍任意凌辱的描写——但不得不说,这让路朝西兴奋,于是他开始想穿旗袍。
但他不可能明目张胆地走街串铺去买女装,于是他想到了网购。第一次网购时他并没有经验,连尺码也看不懂,当然也不好意思问,基本上就是看上了什么就拍下付款了,连发什么快递有什么优惠也不问。地址和收件人都是如实填写,他一厢情愿地认为即便有店家看出收件人是个男人,也会认为是那个男人为某个关系亲密的女人购买的或是代收。第一次很不成功。他没找到专门的旗袍衬裙——或者说,在他理想的价位区间里,没有他要的东西。他一般都是把搜到的商品按价格高低排序,专挑那些相对便宜的。
至于预算,他不希望每件商品(加上邮费)超过三十元,最多四十元,否则这癖好就发展成事业了。因为这预算的限制,路朝西在找不到专门的旗袍衬裙的前提下,退而求其次,花了10元钱买了件特价的白色纯棉打底裙,穿上后上抹胸、下包臀,性感十足。旗袍买小了,他没看到还有可以加钱加大的说明。如同现在那条粉色的旗袍一样,也是改良版,侧面是盘扣和拉链的结合。但与现在那条粉旗袍不同的是,它是白色的,而且只能提到腰间,再往上就穿不上了。
于是路朝西将白旗袍扯烂。每次穿上母亲的内衣和丝袜——他开始每次都穿两条丝袜,因为材质不一样,摸上去手感也不一样——还有衬裙驭马寻乐时,都要把撕烂的旗袍放在一边帮助自己的大脑极尽想象的功力,让自己更尽兴。这样的习惯并没有持续太久。家里认为在国企待在也不是长久之计,他们盼望路朝西能当大官、干大事,于是极力怂恿他去考公务员。路朝西正好也对企业里的工作腻烦了,想想白混了近三年,刚毕业时那点激情早没了,而且身上也只是在体制内求生的那点本事,想换个环境也只有考公务员。
于是开始尝试,结果一年三次,全部败北,连面试都没进去。接连失败的路朝西一度变得焦躁发狂。白天上班时不敢做声,晚上在宿舍里变装的次数更加频繁,动作也更激烈。可这终究不能解决问题。痛定思痛后,路朝西在某天夜里溜出宿舍,在一个远离住宅区的垃圾堆,把从母亲那里偷来的和网上买来的女性衣物用火烧了个灰飞烟灭。破釜沉舟的路朝西第四次参加公务员考试终于一炮打响,笔试面试都是第一,让父母很是骄傲了一阵。只是路朝西要面临继上大学之后第二次背井离乡——因为家乡没有合适的职位,他报了大学所在城市的乡镇机关,结果一考即中。
从公布成绩到正式上岗足足拖了三个月之久,知道留不住他的国企领导自然不会再对他委以重任,他也就有了更多的时间自由规划以后的日子,加上公考被录取这种他个人奋斗史上史无前例的大成功带来的高度**的感觉,魔鬼再一次回到他身边怂恿他打开那潘多拉魔盒。或许那魔鬼一直也没离开过。等到了那边,我要正儿八经地变回装,路朝西想。
六 肉色的弧线
那次旗袍变装对于路朝西而言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此前他大都是偷穿母亲的内衣,而这次完完全全都是自己在网上挑选的新衣物,虽然档次有点低。那次之后,路朝西又偷着玩了几次。次数并不频繁,他已经不是初中时那个不知深浅毫无顾忌的小男孩,那时他曾因为空虚无聊一下午遛了六次马——现在不敢了,他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他知道原本那匹野马流口水属于正常现象,偶尔吞云吐雾也有助于缓解压力,吐多了有损健康。他还注意到网上说比野马吞云吐雾更严重的危害其实来自于遛马的心理——有些人因为这种不能公开又只能一个人玩的游戏自卑,充满负罪感,如果不能正视自己的行为,往往因为这阴暗的心理衍生出更严重的危害。
于是路朝西说服自己只是用游戏的方式促进身体新陈代谢,有时有晌,量力而行。至于变装的癖好,他坚信自己的取向没有问题,也没想把自己变成女人,这一切只是为了让自己在新陈代谢时更彻底、更完美、更能享受到愉悦。只是他解释不清那个原因——为什么其他男人在进行这种自娱自乐的新陈代谢时想到的是看电影看图片甚至找个充气的假人配合自己,而他却仿佛从自己身体和心理上剥出了另外一个完全不同于平时甚至异于同性的自己,演一出一人分饰两角的对手戏?他当然解释不清。
他只用那个让游戏更完美的理由说服自己。那身旗袍装束除了不是全盘扣、没有衬裙以外,还有一点不完美。那就是丝袜。不该是这种连裤袜的,路朝西想。他没考证过民国时期是否有连裤袜的存在,他只看到影视作品中的旗袍女穿的是那种他以前尝试过并且在大腿上穿不老实的长筒袜——还有吊袜带。有了吊袜带,丝袜就能固定住了,躺在床上往下脱时也不用像脱连裤袜那样还要抬屁股,只需手一扯,一扬,一只丝袜就将贴着屋顶划出一道肉色的性感抛物线。路朝西试图划出这道弧线,也是因为小时候的记忆碎片在作祟。
时隔二十年,他仍记得在爷爷家看过的一部电视剧。剧中女主角梳着短发,戴着发卡,着一身天蓝色的棉布旗袍,穿着肉色长筒袜和黑色高跟鞋。当然还有恶势力代表,一个为富不仁的老板。起先这老板意欲强行邀请该女士帮助自己新陈代谢,被一个工人坏了好事,后来在酒里下药骗女主角喝下,终于得逞。路朝西清楚地记得老板作案时有一个黄口小儿在屋外趴着门缝往里看,于是他随着电视里那小儿的视线看到了从床上飞下来的蓝旗袍和白内衣,还有两条长筒袜划出的肉色弧线。
有很多人因为难以描述的原因,在网上聚在一起翻那些小时候看过的让他们万马奔腾的老电影和老电视剧。集体的力量是无穷的,往往一个人记不得影视剧名,也不知道演员姓甚名谁,只是描述了情节,就能得到其他网友详尽的答案,甚至精确到第几集第几分第几秒。许多人喜欢这种分享,路朝西也不例外。他原本只是冷眼旁观,直到他想起那个丝袜弧线的情节,终于也忍不住提问求助。然而年代久远,没人给出答案。也无所谓,路朝西可以自己买来,亲手绘制那条抛物线。
路朝西只挑选肉色的丝袜。说不好是什么原因,如他的特殊癖好一样难以言喻,总之是只爱肉色,可以浅一些,但决不能深。不仅那些红黄蓝绿鲜艳如糖果般颜色的丝袜无法接受,就连许多男人都爱看的黑丝灰丝也不喜欢,仿佛以他的审美眼光就只有肉色最为性感。同样的审美取向也延续到内衣和高跟鞋上,大红大紫或是黑色、金黄色他都不能接受。吊带袜类原本是黑色网袜居多,但他总觉得网袜太不正经,太**,是丑恶的象征——这样想的时候,他当然也不会想起他还有个难以下定论的特殊癖好。
三天后快递到达。尽管是按卖家承诺的期限送达,路朝西依然有些着急。晚饭后回宿舍拆开,长筒袜是深浅适中的肉色,袜口镶着颜色与丝袜相近的蕾丝边,里面包裹着似有若无的松紧带。吊袜带颜色和袜口蕾丝相同。路朝西穿好**和内裤,套上连裤袜,然后把吊袜带套在腰上,穿上长筒袜,再把吊袜带上垂下的扁钩钩在袜口特制的扣上,然后是抹胸、打底裤、旗袍、高跟鞋。衣服再次一件件剥去。与以前不同的是,这次路朝西把衣服刻意朝着屋顶扔。旗袍、抹胸背心、打底裤轮到了吊带袜。
第一次脱下长筒袜时动作过于连贯,以至于大半截丝袜都卷了起来,扔的时候没看见抛物线,只看到了垂直自由落体;于是捡起展开,再扔,再扔路朝西终于看到了自己一直憧憬的那个效果,才开始脱掉另一条长筒袜,再扔然后****,脱掉连裤袜和内裤,把它们也扔了起来。看着它们飞起,落下,一种难以名状的羞耻感传遍了全身,仿佛自己被人糟蹋了一般。那匹极具灵性的野马早已腾空而起,为了多享受一会这样的欢愉,路朝西不得不从主观上对自己的兴奋感稍加抑制。
他驭马的动作极其温柔,像是在挑逗自己一般欲擒故纵,任意而不粗鲁,放纵而不激烈。最后,终于在一个他认为十分恰当的节点,野马又把口中云雾吐了个畅快。路朝西知道宿舍门已反锁,不会有人打扰,索性把刚才扔出的衣物拾到床上,掖进被窝,拥衣而眠。之后的半个月里,每隔一两天,路朝西就会玩一次变装,当然少不了扔丝袜的环节。那弧线已经越来越完美,就像春节时放的烟花一样,一团花簇拖着长长的尾巴腾空而起,再缓缓地坠落。那飘逸的长尾巴也随着起落打一个并不急促的转弯,带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这弧线每天都萦绕在路朝西的梦中。
七 褪色的新鲜
都说便宜没好货,路朝西的变装道具们因为先天不足,禁不住路朝西隔三岔五的折腾。先是不到20块钱的**的肩带在末端开了线,从小就如小女孩一般心灵手巧的路朝西自行用针线缝上;接着是40多块钱的旗袍掉了两个盘扣,无处可寻;8块钱一条的抹胸背心某天因为用力过猛而断了一条肩带,路朝西索性把另一条也扯断,让背心变成了一件无肩带抹胸内衣;不到50块钱的高跟鞋某次因为穿上后崴了一下,居然在脚弓处撕开了一条口子;最后是4块钱的连裤袜,因为某次穿得太过着急,在大腿处扯破了两道。
于是路朝西开始变得对它们不那么在意了。进入深秋,路朝西因为天凉,即便是周末也很少出去,总是缩在办公室里玩游戏、看电影,偶尔无聊至极,便去网上搜索那些让他魂牵梦绕的影视片段——他不喜欢情节过于直白、人物形象清新坦荡如同还没开蒙的亚当夏娃一样的电影,他觉得那些如同按照教科书上的讲义进行流水作业一样的机械化原始表演毫无美感,看了只会倒胃口——如果刚好自己也有兴致,就去变装;没兴致的话,他会因为无法填补的空虚而更加烦躁。
同样的烦躁还来自于工作环境。路朝西一直向往大都市白领一般高端整洁的工作环境,哪怕订书钉都是不常见的高端品牌。可这些在基层乡镇完全看不到,当2G内存的液晶屏独显台式机都已变得廉价并且大规模普及的时代,他居然还用着集成显卡的大脑壳,内存只有512M。除此之外还有破败的桌椅和房间,没一样是完整好用的。路朝西刚到时曾十分讶异机关里生态保护的完整性和生物的多样性:即便在儿时的科普读物上也未能见到过的各式蚊虫,贴着屋脊穿行的壁虎,走廊深处茁壮成长的蘑菇夜深人静时还能听见窗外的不明生物一刻不停地发出瘆人的哀嚎。
除此之外,迟迟未能进入工作状态也是路朝西烦躁的原因之一。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虽然已经做好了忘却以往成绩从零开始,心里却难免总是会想起在企业时的独当一面和领导的另眼相看。他原本也不十分清楚公务员的工作是怎样的,对基层更一无所知。在他眼里,那些穿着总像是蒙着烟尘色而且散发出异味的衣服、讲话粗声大气、牙黄鼻毛长的乡镇干部和上来办事的粗手大脚不会平心静气交流的农民们一样,象征着落后。要和这样一群落后的人打交道,于他是很困难的事。
基层工作的节奏也和他的想象不同,在企业时,毕竟不负责专业工作,加班是有时有晌的,而且有一定的准备时间,不至于让人措手不及;基层乡镇则不同,上面的部门经常毫无根据地下达让乡镇独力难支的“急难限重”任务,而且对休息时间少得可怜的乡镇干部毫无体恤之意,再加上辖区内三天两头的上访、火情汛情、邻里纠纷、儿女官司,乡镇机关和企业相比,就好像农村大集和国际化大公司。面对这样的工作,要像在企业那样进入角色,路朝西不知从何做起。
他虽然不喜欢领导拿他当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但也确确实实找不出有什么本事能证明自己不是新人。还有其他方面的原因。路朝西来这里之前,因为考上公务员这样的壮举,在企业里很是被广泛传颂了一番。虽然劝说着自己不要骄傲,但他仍然很享受那段同事们竞相宴请、小姑娘们围着请教考试技巧的日子。在那段日子里,他像祥林嫂一样不厌其烦地讲述着自己的公考历程,每讲一次,又多一些新的细节和体会——此前那三次失败是绝口不提的。在这里大家几乎都是公务员或是参公管理的事业编制人员,没人格外好奇他所谓的丰功伟绩。
只有那些大学生村官和“三支一扶”志愿者们,他们的终极目标自然也是考上公务员或事业编,特别是那些考了几次都没成功的,或许会对路朝西心存羡慕和钦佩。只是这类群体也都是和路朝西一样的年轻人,年轻人自然是喜欢阳光快乐的,路朝西的阴郁气质也许让他们觉得很酷,但也会让他们觉得难以接近。所以路朝西听不到他想听的夸赞声,他和后来的祥林嫂一样,都被人剥夺了讲故事的权利。于是路朝西原先的成就感逐渐被挫败感代替,心情一天不如一天。
那些曾让他兴奋得颤抖的衣物也逐渐褪色。路朝西又一次在宿舍里穿戴整齐。他照着镜子。旗袍少了两个扣,丝袜有几处脱丝,高跟鞋裂了口子新鲜感不再。躺在床上的那一刻,他突然感到愤怒。他仿佛想把这愤怒对着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他用两只手扯住旗袍领口的衣襟,向相反的方向使劲一扯,旗袍仅存的那几颗盘扣也纷纷崩开,有几粒还掉到了地上;然后又抓住旗袍侧面的拉链上端,又是一扯,整个侧面完全撕开来。他把撕烂的旗袍扔起,看着它落到床下。
路朝西接着从侧面接缝处把抹胸背心和打底裤也扯开,同样扔起,落下;然后拽断了吊袜带,把两只长筒袜撕破,扔得高高的——只是这次再看不到那长长的优美抛物线。他像是在强暴自己。他仿佛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了在影视作品中看到的那些备受摧残和凌辱的女主角的胴体。再一撕,**从两个罩杯的连接处断开,长着不算浓密的细毛的**露了出来,路朝西用力地揉搓着自己平实的**。野马又在跃跃欲试,只是并不十分冲动,连汗也没出。路朝西索性来个干脆的,把连裤袜从裆部撕开,褪到脚踝,然后把蕾丝内裤也从侧面扯破。
他疯狂地攥着野马的脖子,享受着强暴自己的快感。这一次他让野马把口中的云雾喷在了蕾丝内裤上,然后用丝袜给它擦了擦嘴。所有衣物都被丢在地上,包括刚才没蹬掉的高跟鞋。路朝西看着他们,心里充满了厌恶。他用剪刀把每一件衣物都弄得破碎不堪,然后装在一个大号塑料袋里,四周夹上报纸和其他垃圾——他不希望这塑料袋在扔到垃圾堆后被一个极富想象力的拾荒者或清洁工发现。突然间来了尿意,路朝西裸着身体站在地上,把垃圾袋里浇了个精湿。一股骚味弥漫开来,路朝西又从洗脸盆里拿出洗衣粉和洗发水,每样洒了一些。
他把垃圾袋放在一旁的空床下,想着明天一早就到机关院外那个临近众多饭店、经常被倾倒大量固体和液态生活垃圾的巨型垃圾堆,把它丢掉。入夜,路朝西被一阵腹痛刺醒,辗转难眠。许是激情后图省事光着身子入睡,不巧染了秋寒。几番挣扎后,路朝西确信可以通过上厕所的方式缓解痛苦,于是草草披上衣服,到厕所方便。只是这方便总也不能彻底解决问题,肚子里仿佛有一股游击队一样的凉气,每当路朝西决心在厕所里围剿并彻底驱逐它们时,它们便隐身遁形;待路朝西在折腾后带着倦意逐渐入睡后,它们再次揭竿而起。
路朝西被这疼痛折磨得发狂,特别是在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状态下。他在床上借着月光看到了对面的那包垃圾,于是满腔的狂躁找到了**口。他打开灯,把垃圾袋拿出,在下面又垫上了几层报纸,然后把它们一起装到一个更大的塑料袋里,然后稍稍按扁,再把袋子打开,把袋口撑大。路朝西蹲在地上,屁股下对着那袋垃圾。里面虽然洒了洗衣粉和洗发水,但仍依稀可辨别出旗袍、丝袜和内衣裤的样子。去死吧,路朝西心里有这种感觉。带着这种恶狠狠的心情,污物夹带着偷窜进体内的凉气,迸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瞬间盖住了那些衣物,灌满了整个袋子。
八 急进的恋爱
这段时间路朝西工作很努力。原本他就不是太笨的人,何况他决意从之前那段时间里的颓废挣脱出来。稍稍用点心思,把每项工作都不分巨细地保质保量提前完成,再厚着脸皮讨讨巧、卖卖乖,镇上领导对他的印象也就变得更深更好。很快,镇上领导班子再开会的时候,路朝西已经作为记录人列席在侧——这是许多人都认为很了不起的位置,但路朝西并不觉得,他只是很享受那种被人艳羡的感觉。于是在日渐忙碌的工作和身边人的夸赞声中,变装的癖好被暂时忘却了。
偶尔路朝西也会感到疲惫,但他乐此不疲。让他如此乐于深陷忙碌中的一个重要原因并不是他那点野心,而是夏生。夏生是比路朝西晚些时候考到镇上来的事业编制工作人员,参照公务员管理,收入也很稳定,加上人长得白净、小巧,一副乖乖女的形象,不仅倍受老同志们的照顾,还是镇上热心大姐们帮人介绍对象时的首选,更是在镇上寄宿的单身男青年们争相搭讪的目标。路朝西原本是要把自己和这些俗人区分开的,而且他原本也不是那种爱随大流的人——包括对女孩的态度——但是由于平时太过孤僻,身边人虽然对他的工作能力均在口头上表示欣赏,但却鲜有想和他在私下里说些心里话的。
对于这种状态,路朝西并不十分忧虑,他要继续端着自己的范儿,但是会找机会在其他人需要帮助的时候施以援助——无论是钱财还是工作——以此彰显他的面冷心热平易近人和与众不同高人一等。要说向身边人送温暖递爱心,自然是找女同志最宜,可是身边女同志要么岁数偏大俗不可耐,要么就像小连那样不解风情只会端一副呆滞的眼神看他。所以只好选择夏生。路朝西并没有太刻意地创造和夏生搭讪的机会。他已经是镇上领导班子会上固定的记录人,会前相关资料的搜集整理工作也由他负责;而夏生是个刚刚参加工作的毕业生,在科室里自然是要先被安排去做一些端茶倒水报送材料的简单工作,所以在某一天的班子会前,路朝西以接收材料为名,很自然地要了夏生的QQ号。
最开始只是一些工作上的交流,后来很快发展成了每天固定的寒暄,诸如“忙不忙”、“又被安排了什么活”、“周末要去做些什么”等等;再后来就是“天冷了多穿点衣服”、“少吃辣的凉的”,但尽管交流在深入,而且夏生也住在镇上的单身宿舍,路朝西却从未想着和她面对面交流——他怕当面容易露怯,如果只停留在网络上,自己将很好地弥补在人前特别是女孩面前容易害羞的缺陷,他将在指尖和键盘的轻快碰撞中变得如鱼得水,自信满满。网络的确是个好东西,路朝西一直这么认为。
似乎夏生也满足于两个人只是在网络上交流,尽管她对路朝西的依赖与日俱增。最初时她还对路朝西这个相貌并不十分出众的同事很冷淡甚至有几分不屑,但或许因为远离家人的缘故,她并不排斥路朝西主动的嘘寒问暖。她自然也并不知道路朝西和她搭讪的最初目的只是为了满足他自己那点虚荣心——因为他喜欢有小姑娘崇拜自己的感觉。然而随着时间深入,她越发觉得这个平时远离主流群体一味装酷的男人心肠其实挺热的,而且看他的QQ空间里那些意气风发见解犀利的文章,又觉得他不俗,有思想,有主见,有个性,对他的好感也越来越深。
夏生没有告诉路朝西,她把他的QQ备注姓名改成了“王子”。不管路朝西给其他人的印象如何,私底下又是一副怎样的形象,总之,此时此刻,在夏生心里,他就是她期待已久的能给她温暖和爱的人,任何男人都无法与之比较的好男人。路朝西并不知道这些,一方面他原本就不是为了让夏生给他做女朋友——也就是说,如果“任何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确实成立的话,他的行为实属不端;另一方面,夏生毕竟是女孩子,这种事情当然不能提前暴露给对方,否则路朝西会占尽主动,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让她对是否要和路朝西恋爱这件事十分纠结——她有秘密。
路朝西隐约察觉出夏生似乎有秘密——他偶尔能发现她在对话时字里行间沾染的缕缕阴霾,只是未知其详。和夏生依赖路朝西一样,路朝西也逐渐对夏生产生了依赖。这种依赖并不像是恋人之间的如胶似漆,更像是仅仅停留在意识形态里的精神依赖——如果某天夏生因为忙碌而未同路朝西聊天,那他就会像犯了瘾又找不到药嗑的瘾君子一样心神不宁、坐立难安。局外人并不知道这一切,因为网上聊天实在太过隐蔽,平时两人打照面时又总是很有默契的只是点头一笑。
于是热心大姐们的红线依然频频要往夏生脚上栓。起先路朝西还不在意。后来,夏生有几次因为实在不忍冷落了大姐们的热心肠,真的出去和几个小伙子见了面——夏生的心里当然只有路朝西,去见面只不过是给大姐们一个面子,只是路朝西并不知道。在那几个没有夏生在网上陪伴的夜晚,路朝西抓狂了。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也没想过这样是否有道理、是否应该继续,他只清楚一点,如果夏生和别人好上了,他将永远失去一个最忠实的听众、一个最崇拜他的粉丝、一个最可靠的精神寄托——同时也说明,夏生此前对他都是敷衍,在她印象里他并没有那么完美,否则她不会选别人。
不管怎么样,在还不确定甚至根本没想过对夏生的感觉是否是爱的时候,路朝西出击了。那天他又和夏生在网上畅聊,在一大堆冗长的铺垫之后,他逐渐深入,试图套夏生的话;然而夏生自我保护意识很强,虽然坦言去相亲只是给大姐们面子,但却绝不透露自己是否有心仪对象。路朝西暗暗发急,但他还是耐着性子描述自己对爱情的理解和对未来的期盼。夏生回应了他,她说她从小就没有安全感,希望遇到一个能保护她的人。我想保护你。路朝西终于忍不住了,写完这句话后他的心跳个不停,两只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屏幕,仿佛等待着宣判。
你想好了吗?夏生那边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这和路朝西预期的答案有些出入,但至少还不是拒绝。虽然我们了解的还不够深入,要走的路还很长,但我相信爱能抵挡一切、战胜一切。路朝西写这些之前,确实没有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对夏生的“爱”是否真的存在。也许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夏生又是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路朝西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他意识到似乎是他一直猜想但并不确定存在的“夏生的秘密”在作祟。确实,除了知道夏生比自己**岁、家不在本市但在本省、何时考到镇上、家境或许不好之外,他对她一无所知。
于是路朝西决定投石问路。他把自己的家底和盘托出,要和夏生坦诚相见。夏生沉默了许久才回复,她说,我的家境比你能想象的还要差,我是个受过伤的人。我喜欢你,喜欢你听我倾诉烦恼,喜欢你给我鼓励,喜欢你的才华横溢,喜欢你的冷酷,喜欢你的热情,但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你要走出电脑——你能在网上陪我我就已经很满足。路朝西目不转睛地看着。原本我对你的家境很好奇,但没想过你会如此坦白,毫无保留。那么作为交换也好,或者是其他什么——随便怎样都好——现在我要告诉你我的家庭、我的经历——我也从没想过要把这些拿出来和别人分享,因为我一直认为那是我自己的事,与别人无关。
一直以乖巧甜美示人的夏生像换了副面孔,言语冷得苍白,甚至有些扎人。你可以选择不说——路朝西原想这样回复的,出于善意,但夏生的手快,若干条消息已经以让路朝西目不暇接的态势跃于屏幕上。我老家在很远的省份,那里盛产煤。我爸、我妈、我、我妹妹,原本是幸福的一家。但我五岁的时候,我爸采煤时发生了事故,他去了。我爷爷奶奶不要我们,我妈就一个人带着我和妹妹出来投奔远方亲戚。来到这里后,为了生活我妈又嫁了人,那人家里也不富裕,很粗俗,经常打我骂我——他只有这点能耐,要说挣钱养家,他一点本事也没有。
后来他和我妈又生了一个孩子,是我现在最小的妹妹。家里人多,那个男的又没有地,只能天天出去打零工;我妈身体不好,就在家搓绳子卖钱,日子特别困难。等我上学的时候,我们已经把我爸用命换来的钱花光了,这些年,他们都是四处借钱维持生活,我一直都是靠着好心人帮扶和希望工程资助才走到现在。我不渴望太高的物质条件,但我恨命运对我的不公平,所以从小到大,我一直不允许自己被人欺负,我永远要当第一,永远要做那个最受保护的人,谁也不能和我抢。
路朝西觉得该说句宽慰的话,他说,在我这里,你永远被保护。还有一件事。夏生接着说道,我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我之前有过两个男朋友,第一个是刚上大学时在网上认识的,我那时候很高兴有人说爱我,所以他要做什么我都陪他,有次他领我出去喝酒,我喝了一杯就醉了,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不再纯洁,然后没多久他就消失了,再也找不到,我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第二个是我们同班同学,现在想想他不是个男人,很现实,很功利,上学时把什么都说得很好,毕业时自己回了家,连句愿不愿意跟他回去也没问——或许,他的生活里根本就没给我留位置。
你在我眼中是个好男人,和你说话的时候,我甚至对自己感到厌憎。我不知道和我在一起后你会不会后悔,我知道你能给我爱情的甜蜜,但我不确定会不会给你带来幸福的感觉——也许只有灾难。别说了。路朝西打断了她。此时他脑子里一片混沌,他完全没意料到夏生的家庭和经历如此不寻常,似乎只能在影视文学作品里才能看到;但眼前他又完全不具备理智判断的能力,甚至连冷静一下暂缓议程的想法也没有,他不希望看到某天夏生和别的男人走到一起——不仅仅会让自己被疏远,更让他有种被别的男人打败的感觉,而且此前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人家,听了这些就退缩,也太不地道了。
我想做那个一直陪在你身边保护你的人。路朝西又说了一次。屏幕上一直没有夏生的回复。许久,路朝西的办公室门被轻轻地推开了。门口传来夏生的声音:不许反悔了哟!就这样,路朝西依然一头混沌地和夏生拥在了一起。
九 短暂的美好
路朝西对夏生说,只要两个人一起努力,未来会很好。夏生不知道所谓“很好”有多好。在她眼里,路朝西一直都积极乐观,能有这样一个男人做自己的男朋友,至少不算坏事。但其实,她又隐隐感觉自己可能不会和路朝西走得很远——这是经验之谈,来自于她自认为从出生到现在几乎什么幸福也没得到过的二十来年。这些只停留在夏生的心里,路朝西毫不知情。有了女友的路朝西腰杆变得更硬,在机关里也出双入对,毫不避讳,仿佛是要昭告天下。出格的事他自然是不做的,所以尽管机关里很多人特别是年轻人很惊异于二人结合的隐蔽性和突然性,但并没有人对其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总体上看,两人虽然算不上郎才女貌金童玉女,也大体般配,不惹人厌。镇上没什么好玩的去处。路朝西赶在一个周末搭车到县城,买了一辆电动车回来。这样,小镇与县城之间的五公里变得不那么遥不可及,也不必非要搭乘票价比城市公交车贵两倍而且充满汗臭味和灰土味的城郊小中巴才能去。每到周末,只要没有值班和加班任务,路朝西都会用电动车载着夏生出去逛。有时候骑到县城,找个地方把车一锁,然后便逛街;有时候就在镇驻地周围的乡间小路上兜风,偶尔爬上高坡,然后顺着坡滑下来,速度特别快的时候,车身还会微微打晃儿,每到这时,夏生便在后座上发出尖叫,而路朝西会不失时机地抖两下车把,让夏生的叫声在不断增加的惊惧感中达到最高分贝。
两人出去逛街的时候,夏生总是只看不买。对于糖葫芦烤地瓜之类的小吃,路朝西自然不会傻傻地问夏生是否想吃,总是自作主张地先买来,然后在夏生的心满意足中享受关爱女友的自豪和乐趣;但对于饰品和衣服,路朝西并不很在行,他很少逛街,不知道女孩子都喜欢买什么样的,也不知道夏生需要什么样的——只是有一次,他注意到夏生在冬天里总是只有两三件夹袄来回换着穿,并没看见她穿正儿八经的棉衣和羽绒服,于是自作主张去买了件粉色的羽绒服给夏生——随着春天脚步渐进,羽绒服穿不住了,而夏生依然还是那几件衣服。
路朝西每次逛街时都问她喜欢什么样的,夏生总是说不需要。路朝西知道她是怕花钱。除了逛街,做的更多的事还是吃饭。火锅、烧烤、麻辣烫、拉面凡是县城有的,适合情侣共餐的时髦餐馆,路朝西都带夏生去过。夏生的饭量也不小,几乎能和路朝西平分秋色。路朝西本是个馋肉的主儿,每次吃烧烤和火锅,都要点很多样肉,他从来不担心点的多吃不完,因为夏生也很能吃肉。还有个去处,便是“茶楼”。“茶楼”与传统意义上的茶楼并不一样,既没有穿对襟短褂跑堂的伙计,也没有清雅的装修风格,反倒是有吧台和高脚凳,以及许多用隔板隔出来的幽暗的“雅间”。
“茶楼”里虽然也买茶,但只有很少的几样,而且都是论壶卖,并没有特别像回事儿的茶道用具;卖的更多的反倒是冷饮和鸡尾酒——酒也并不正宗,只是名字唬人罢了——这种“茶楼”自然不是茶博士们清谈静思的地方,而是小情侣们爱去的场所。一杯和自己买来冲的袋装速溶咖啡味道毫无二致的“蓝山”或“卡布奇诺”,卖到二三十块钱很正常——男人们在这里绝不会为了表现自己那些不合时宜的见识和鉴赏力而当着女伴的面和服务员讨价还价。路朝西常和夏生去“茶楼”。
因为在没有大商场和电影院又不到饭时的前提下,“茶楼”是冬末春初这个乍暖还寒让人难以长时间在户外驻足的时节里最合适的去处。除了人特别多的时候,他们每次都去雅间。雅间的灯都是被特殊的灯罩罩住的,幽暗的光散发出暧昧的气息。在这种气息的感染下,路朝西自然总是想做点什么的——有这种想法的当然不止路朝西自己,有次他冷饮喝多了,如厕回来后,因为雅间们都是同时诞自同一娘胎里的胞兄胞弟或胞姐胞妹而长相极其雷同,路朝西走错了房间,直接影响了一位样貌清秀一脸急色裤子半褪的小伙趴在身边那位衣衫半解面露羞涩的女孩身上互诉呢喃的积极性——这当然也有力地证明了,尽管有那种特殊的癖好,路朝西仍然算得上是个正常的男人。
每次,只要一在茶楼坐下,路朝西就变得不安分起来,仿佛点饮料喝零食都是形式,只待服务员把饮食端来,他才和夏生进入正式主题。在那幽暗灯光和暧昧气息的裹挟中,路朝西仿佛把平日里在机关正襟危坐的标准机关干部形象随着外套一起脱掉了,对夏生也没有那些平时在网上说不完的话,总是爱用肢体语言,从搂抱很快就变成亲吻,再到**。他喜欢把夏生的衣扣只**一半,看夏生白嫩的脖颈和肩膀完全袒露,再把她的**肩带从肩头上拨下,然后便是贪婪的嗅、**,还有并不粗鲁的揉搓。
夏生并不抗拒,但也算不上配合,至多只是顺从。路朝西从她这里看不到愉悦的反应,但也得不到冷遇和排斥,于是乐此不疲——只是**总不好受,野马没有**的出口,总是乘兴而起,又败兴而退,只留裤衩里一片汗渍。对此,路朝西也并不着急——在对夏生的态度上,他总是不着急。比如,他自认为是以极其认真的态度和夏生相处,但并不急于去想见父母和结婚的事,他认为那很遥远;他很享受和夏生的那种有所顾忌的亲热,但并不急于和夏生更深入地融为一体。
在路朝西这种不着急的节奏中,日子过得很快,一个月转眼就过去了。某个周日,路朝西和夏生在县城“茶楼”里亲热得太久,往镇上赶时已经很晚了——在“茶楼”里,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城乡交界处,很长一段路都是没有路灯的,一片漆黑;初春的夜晚气温又很低,路朝西既想早点赶回镇上,摆脱这寒冷,又怕车太快风更大,于是只好一边不紧不慢地驾着电动车,一边尽可能地张开身体——想要顶着扑面而来的寒风把脑袋和脖子从并不厚实的夹克领口中伸出来,同时把弓着避风的上半身挺直是很困难的,但他必须那么做,因为这样至少能为身后的夏生挡些风。
不知道夏生会不会感动,路朝西想。在看到镇上第一盏灯的时候,路朝西招呼夏生一起看。他说这段路是不是很像人生,虽然会有黑暗和寒冷的阶段,但只要互相扶持着坚持下去,就会看到光明和希望。夏生被他这种冻了半天还依然活跃的乐观思维逗乐了,她说是。但她心里依然觉得,也许这段光明是暂时的,到最后可能还是黑暗。路朝西当然还是不知道夏生心里的这些想法——他更不知道的是,他一直以为所谓“黑暗和寒冷”只是夏生对于过去生活经历的恐惧和排斥,而实际上,更黑更冷的日子还在后面。
十 突来的噩耗
路朝西虽然说想和夏生有个美好的未来,但他暂时没想和她结婚——“没想”不等于“不想”,他和夏生自然不是玩玩,但一方面他认为现在还不到那个“美好的时候”,因此谋划结婚尚早;另一方面他对恋爱的理解似乎还停留在校园时代那种心智不完全成熟的阶段,有同事曾评价说他们恋爱就像是高中生般青涩浪漫而又不接地气。
夏生也说不着急结婚——其实她是盼望的,如果能结婚,至少会让她觉得这段感情和未来多了一份可靠的保障——她太害怕继续重复以前那种不稳定又不确定的生活。
对于这些,路朝西仍然不了解,所以说他心智不成熟。他还没做好成家立业的准备。但是生活似乎不打算眼看着他把所有设想和许诺都推到无限的明天里,也似乎是要帮助他快点成长起来——通过那些让人始料不及的灾祸。先是夏生的外公因病离世。以前从未听夏生说她和家里哪些亲人最亲,但事实上外公是她家里最疼爱她的人,她也一直很爱外公。外公的去世让夏生一度变得疯狂。当得知外公在几百公里外的老家中辞世的消息时,她先是嚎啕大哭;及至听说老家人手里的钱不够,外公的遗体只能在停尸房里抽屉一样的小空间里等候火化,她立即撒起了泼。
当时路朝西不在她身边,还不知夏生家中的变故,夏生打电话劈头就问路朝西要一万块钱,把他吓了一跳。路朝西当时只是预感到夏生有事,可手头又确实没有这么多的钱,随口多问了几句缘由,不想夏生直接挂掉电话,不管路朝西怎样打电话、发短信,她均不予理睬。找遍了单位各个楼层的路朝西骑着电动车跑遍了镇驻地周边的各个角落,最后在一处苞米地找到了泪水早已干涸的夏生。那时的夏生面冷如冰,眼神看似空洞,却又透出无尽的恨意。她问了路朝西很多问题,主题都是上天对她不公。
路朝西没觉得她极端,只是由衷地同情她悲苦的命运,但人生老病死本有定数,自然谈不上公与不公,至多是老人寿浅福薄,走得早些罢了。过了小半个月,夏生的悲痛才刚刚在路朝西的耐心开导和悉心呵护下淡了些许,更让人意想不到的噩耗降临了。那原本是个极其风和日丽的上午。并不忙碌的路朝西在办公室里用QQ和夏生聊天。一开始两人聊得很开心,但是聊着聊着夏生的QQ就没了动静,再后来就变成了“离开”的状态。路朝西也并未在意,只以为是她有了工作任务,忙着处理。
直到中午见面时,他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夏生虽然面带微笑,眼角却泛着晶莹;问什么都不说,却又仿佛欲言又止。因为之前外公去世的打击太大,路朝西刻意用更耐心更柔和的态度和夏生交流——虽然他绝没想过她生活中的噩耗会有多频繁。几个回合下来,夏生终于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一头埋在路朝西的怀里,就着止不住的泪水嚎啕着说出了真相:“我妈我妈得了绝症!”路朝西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一度以为这是在做梦。太戏剧了吧,他几乎要这样想。
然而这是事实,戏剧化的事实。夏生哭累了,缓了口气,把事情完完全全地讲了一遍。夏生的母亲原本就身体不好,家里条件又差,简陋的生活环境和沉重的劳动让她的身体雪上加霜。此前曾查出乳房里长了瘤,因此做了乳房切除手术,不完整的身体又让现在的丈夫对她心生嫌恶。本来夏生以为母亲的劫难也不过如此了,等自己工作和家庭稳定了,就接母亲来享福,让母亲看到这二十来年的艰辛付出并未白费。可谁想今天母亲在老家医院检查常年不止、近期尤为严重的咳嗽时,竟被发现已是肺癌晚期,余生不足半年。
消息是夏生家的一位好心邻居传来的,母亲还不知道这些——邻居不忍让她知道。夏生在路朝西的宿舍里哭了一下午。路朝西能做的只是在她身边陪着她。夜幕降临,路朝西没有开灯,安静而又漆黑的宿舍里,唯一发亮的就是夏生的眼睛。夏生已经停止了哭泣,她冷静得出奇。我想喝点酒,夏生说。酒?路朝西又确认了一次。是,我想喝酒,很烈的酒。夏生没有犹豫。于是路朝西出去买酒。他知道夏生这样的状态也不可能去食堂吃饭,尽管他从不喝酒,也不太喜欢喝酒的人,但他不愿意违背夏生的意愿。
这样的时候,还是顺着她吧,他想,自己能做的,除了顺着,也只有陪着了。路朝西很快就回到了宿舍。宿舍里有个不大的电热锅,路朝西烧了锅水,准备煮方便面给夏生吃。另外还有几样小菜,风干肠、怪味豆、牛板筋、糖蒜——还有一瓶白酒,36度的,他没敢买度数太高的,他怕他和夏生都招架不住。路朝西点了盏小台灯,宿舍里因为昏黄的灯光变得多了些温暖。夏生没有理会热气腾腾的小鸡炖蘑菇味方便面和面汤里那颗诱人的荷包蛋,她自己开了酒瓶,没用杯子,直接对瓶吹了一大口。
哎路朝西急忙放下递给夏生碗,去抢酒瓶。夏生没松手,还要继续灌自己,路朝西心疼得鼻子发酸,眼泪一下子漫到了眼眶边上。他坐到了夏生身边,用两只手去拿酒瓶:我陪你喝。夏生松开了手,看路朝西怎么喝。路朝西稍微迟疑了一下,一抬酒瓶,也灌了自己一大口。结果自然是呛得不行。夏生没笑,她又和路朝西说起了自己。我小的时候就喝酒,夏生说,每次吃饭,外公都用筷子蘸酒给我喝。路朝西知道她一定是因为酒又想起外公了,于是把她揽在怀里,像长辈一样抚着她的头发。
夏生接着说,从小时候和外公相处的点点滴滴到母亲拉扯自己的艰辛不易。她没有再哭,冷静得出奇。静了一会,夏生又喝了一口酒。路朝西正要再次慷慨作陪,夏生却一头栽在了自己怀里。起先他以为她是想从他那里索取温暖,后来发现她更像是昏了过去。路朝西急忙拍打夏生的脸庞,还去试她的呼吸,后来听到她发出了轻轻的鼾声,这才作罢。路朝西把夏生抱到了自己的床上。他安静地端详着夏生,心中只充满了怜惜——仅仅是一会儿。因为他突然想到了夏生以前讲的她自己的故事。
他记得她说大学初恋时一口酒下去就人事不醒了,然后就失去了贞操。路朝西突然生出了窥探夏生身体的冲动。他借着昏暗的灯光,一件一件地把夏生的身体剥了下来。夏生的身体很白,皮肤很嫩。路朝西的手指颤抖着,从她的脸颊开始,顺着她身体的曲线,轻轻地一路抚了下去,直到小腿和脚尖。这是路朝西第一次完完整整地直面女性的胴体,也是他第一次完完整整地**女性的胴体——大学时他也有过一个女朋友,而且那方面欲望很强,经常诱着他去外面**,但他们从来没真正做过,因为两人都不愿意过早弄坏那被许多女人珍视的东西。
路朝西的**已经胀得不得了,但他毕竟是个受过高等教育且有起码道德底线的,并不愿意趁人之危。或许他心里真的只有些纯粹的想法,这个想法导致的直接举动是,他也把自己脱了个精光,然后搂着同样**的夏生,仿佛要用一个极其坦然而又赤诚的姿态和昏睡中的夏生进行肢体与精神上的交流。夏生短暂的昏睡中醒来后,像影视剧中被人灌醉或迷昏然后侵犯的女主角一样因自己**的身体感到惊恐。未几,她给了路朝西一个耳光。路朝西没有躲闪,他承认自己就是很想看她的身体,虽然手段有些龌龊。
他还说如果能让你高兴,不妨再打几个,狠点也没关系。夏生没客气,又扇了他几巴掌。路朝西的脸热辣辣的。巴掌之后还有甜枣。夏生躺了下来,搂住了路朝西,给了他一个吻。路朝西还没从巴掌那里回过神来,夏生又是一个吻。在不停的越来越激烈的亲吻中,路朝西的身体再次变得火热。

十一 困惑的泥淖
与路朝西火热的体温不同,夏生的身体不冷不热,于是路朝西以给她温暖为名,紧紧地搂着她。但除了拥吻之外,路朝西并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他一直把自己当做君子人,脑子里鲜有男欢女爱,虽然胯下那匹野马早已跃跃欲试,但他仍知有些事不可为。又亲热了一会儿,路朝西忽然想起大学时那个女友教给他的招数——那个女友只和路朝西处了一个来月就和他分手,尽管他对她百般呵护。室友们曾根据各自经验推断这分手的原因在于路朝西没有看穿女友,虽然她嘴上说有些事不能过早进行,其实大约是做好了半推半就的准备的——路朝西用一只手揉搓着夏生上身丰满得甚至与其娇小身材不甚相符的凸起,另一只手则向下探去,笨拙地撩拨着。
夏生没有拒绝,也没有躲闪。过程及其漫长。偶尔路朝西也会换个姿势,或者歇歇——他完全看不出夏生是否已经得到了所谓的满足,所以时进时止,完全看自己的心情。也不知过了多久,路朝西忽然惊醒,不免有些懊丧——自己竟莫名其妙地睡着了。他抬头看看身边,夏生依然在酣睡。他又静静地靠上去,继续他的撩拨。一连串念头忽然闪入脑海:试一次吧——不行,不能那么做——没关系,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了。路朝西忽然变成了一头只听从身体本能和好奇心的动物,他掀掉被子,按照以前看过的电影和书中的描述,分开了夏生的腿,像模像样地压在了夏生身上。
第一次触碰时,夏生醒了。她一瞬间就明白了路朝西想要做什么,但她仍旧听之任之。但路朝西不争气,先是找不准位置,后来又用不对力道,一连几次都未成功,他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他一直困惑,那样狭窄的地方,怎能撑得下一匹如此肥圆长大的野马呢?夏生并不着急,也没为路朝西提供任何帮助。路朝西只好自食其力,又折腾了几番,终于把野马赶入隧道。达到目的的路朝西立即忘记刚才的疲惫和尴尬,按照自己想象的姿势遛起了马。以前都是他自己遛马,今天终于破天荒地多了个玩伴,只是双人遛马的感觉并不如他以前想的那般愉悦。
节奏不好控制,有些累人,有时还会溜号。路朝西很奇怪地想到了认识夏生前那个爱玩变装的自己。他回想起各个阶段的变装风格,从前不久的粉色旗袍白色高跟鞋到高中时的浴袍仿古装,再到第一次试穿母亲的白色连衣裙,最喜欢的竟是那次想偷而未偷成的青白色衬衫和黑色金丝绒半身裙,还有那条沾了野马生平第一口云雾的深肤色内裤——当然还有屡穿不厌的肉色丝袜,如果是超薄天鹅绒的就更好了。想着想着,一股难以名状的羞耻感毫无征兆地爬上他的身体,野马开始战栗起来。
路朝西慌忙爬下夏生的身体——几乎就在同时,野马把一连串云雾喷到了床边,那一片床单和地板一塌糊涂。幸好。筋疲力尽的路朝西瘫在床上,发出这样的庆幸。毕竟,在没有任何安全保障的前提下,野马闯祸的几率是很大的——其实就算像这样及时抽身而退,也不代表它一定不会惹出乱子。尽管如此,路朝西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仍然以毫无安全保障的方式亲热。他解释不清原因,或许只是不愿意到那些提供有偿安全保障的场所露脸。他仍然只用那种“临阵脱逃”的方式降低风险。
尽管他和夏生亲热时脑海里浮现的都是更性感的影视作品中的女人们或是身着异装的自己,但这不妨碍他和夏生亲热的次数与日俱增。有的时候,中午才亲热一次,晚上还要再来——他不仅不会感到疲惫,反而热情不减,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泥淖中无法自拔。他的大脑也在这泥淖中停止了思考,失去了理智,让他暂时忘却了现实——现实中他也陷入泥淖,而且更难摆脱。和夏生有了更近距离的接触后,路朝西对她更加上心。他知道夏生母亲罹患绝症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只有劝她想开点,尽自己全力让母亲过好最后的时光。
和以前一样,他仍然不知道夏生此时心中所想。夏生把降临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不公的原由归结于家里穷。穷人永远低人一等,这想法不仅在一些为富不仁的人那里成立,在夏生这个因为长久缺乏幸福感而心思偏激的女孩这里同样成立。她故意坦然地和路朝西说这是她家里的事,不想拖累他;在路朝西被她这种欲擒故纵的方式越拖越近的时候,她开始向路朝西要钱。五万,拿钱就继续交往,否则就分手。路朝西接到这消息的时候是在一个陪领导出去应酬的夜晚。他在饭店门外接了夏生的电话,大脑一片茫然。
春寒料峭,他的身体和大脑一样僵硬。他努力劝说夏生不要太极端,即便有五十万,也依然无法改变母亲的命运——路朝西自认为不是一个把钱看得比感情重要的人,他已经和夏生有了那样近的接触,无论是出于感情还是责任他都该无偿提供帮助,只是他确实没有这么多钱,又不想向家里开口,毕竟家里也不宽裕,母亲又一直不太同意他和夏生这样命苦福薄的女孩交往。夏生说你不必多说,现在我就可以和你分开,从此我的事与你无关,我自己解决。路朝西问,你要怎样解决?夏生说,我有很多同学,家里都比你家有钱,挣得也多,我和他们借。
这辈子能还我就还,还不上我就嫁给他们。路朝西顿时无语,他拼命地抑制住自己委屈而又冲动的心情,他不想让领导发现他的失态。事情最后的结果是路朝西费尽力气中终于稳住了夏生,然后硬着头皮打电话和母亲讲了事情的整个经过。母亲心里或许是有责怨的,但也怜惜他此时的无奈和痛苦,于是同意借钱给他——说是借,其实并没想过他会还——不过只有三万,家里也没那么轻松就能拿出五万块钱。收到钱的路朝西心情更加沉重,他觉得对不起家里。让他心情更沉重的自然是夏生,这个以前看似天真无邪的小女孩现在看来心机甚重,而且仿佛拿到钱之后,心里就没有那么多的悲苦和怨恨,反而轻松甚至儿戏起来。
比如,在路朝西把钱交给她时,那一沓在他看来无比珍贵的钱,夏生却在流下几滴眼泪表示感动后随意地把它丢在了桌上;路朝西出于安全考虑,让夏生把钱存进银行,她居然能在存钱时错拿室友的银行卡,而且在存入她自己的卡后,在大街上毫不在意地把玩着那张存入路朝西父母血汗钱的磁卡。这些都让路朝西感到不满,甚至愤怒。终于在一次陪领导出去应酬被强灌了两杯白酒后,路朝西回来后借着酒劲向夏生**了不满。原本他只是想向夏生倾吐他心中的苦闷,想让她理解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让她知道他们已是在竭尽所能,可是夏生的回答异常生硬。
听她的意思,老天对她已然不公至极,她现在想要的只是很小一点,与她从小到大的悲苦相比不值一提。同理,目前诸如路朝西及其家人所谓的努力,是她应得的,无须感激涕零——路朝西原本也不是要她感恩戴德,只是希望她能理解,并因此感到世界还是温暖的,幸福也离她不远,可夏生倔强地一句委婉的话也不肯说,又说起了自己的母亲,说起了她悲惨的命运。她说,你的家人健健康康的,吃香喝辣,要什么有什么,我妈呢?你妈要是也这样,你还能说出幸福俩字儿么?路朝西觉得她不可理喻,愤怒逐渐升级,他觉得连争吵也多余,居然伸手掐住了夏生的脖子。
掐吧,掐死我我也不会感谢你和你家人的。夏生硬硬地回敬路朝西的举动,眼中透着寒意。路朝西自己给自己降了温,放了夏生。隔日,他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过激,不该在夏生脆弱的时候再计较那些一时难以沟通的事,主动向她道了歉,二人又和好如初。但是,就像变装和亲热一样,凡事一旦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路朝西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无节制地拉着夏生陪他一起遛马,还会因为一些不起眼的小事同夏生争吵——这在之前从未有过,包括和他之前的女友,他一向是很懂得呵护女生的,不知道是不是就为了让夏生在他面前放弃那种倔强和极端——他也不想这样,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无法停止。
于是,路朝西在亲热和争吵这两滩泥淖中更加困惑和无法自拔。
十二 意外的邂逅
泥淖中的路朝西有时对这种生活极其厌倦。县里每年都会选拔一批干部,路朝西的工作年限远远不够,想参加选拔时日尚久;除此之外还有借调,路朝西很盼望有一天某个部门领导由于缺少干将又极其欣赏路朝西的才华而将他调离乡镇——同时也远离夏生。他想的绝不是通过借调这种方式自行创造出能够产生美的距离,而是和夏生分手——在镇上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分手后再碰面难免尴尬,而且也会遭人非议;如果路朝西调走,这自然能少去很多麻烦——至少他远在县里,眼不见、耳不闻、心不烦。
至多被人骂做是陈世美。他这样想。有时候他也会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耻,那是夏生偶尔会表现出极其温顺体贴之时。夏生中途曾回过一次家,带着路朝西家里借的三万块钱给母亲看病。彼时的夏生母亲早已猜出自己的病情,温和地拒绝了夏生的提议,而且安慰哭成泪人还不愿放弃的夏生要珍惜眼前,过好将来。于是夏生后来有所转变,不再无节制地把不满都**在路朝西身上,稍微能够耐心地听路朝西倾吐压力、委屈甚至愤怒;亲热的时候,夏生也愿意迎合,更加主动;偶尔她还会在路朝西的宿舍用并不熟练的厨艺弄几个极其简单的小菜,让路朝西稍感宽慰。
然而路朝西的情绪时好时坏。毕竟,夏生的母亲病危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她家里没有太多能指望得上的人,然而现在的母亲又没到那种完全无法行动、需要人日夜陪护的地步。所以,就像是骑虎难下一样,想去做些什么,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去做,心里又难以放得下——路朝西有时候想,说的残忍一点,那老人还真不如早走早解脱,否则老人一天不走,他们就要多一天痛苦,每天一起床就感到心中有块大石压着,看什么风景都是灰暗的,做什么事也开心不起来,而且要眼睁睁地看着老人一天天走向死亡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路朝西也曾努力调整心态,尽量创造浪漫和乐趣,给夏生希望。但是不知道夏生真的是岁数太小、骨子里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小孩子,还是她为了迎合路朝西而刻意为之,总之有的时候让路朝西觉得她过于没心没肺,仿佛将死的不是她的母亲而是路朝西的。整日愁眉不展的路朝西一看见满脸欢欣的夏生就会暗生无名火。于是偶尔还是会有冲突和争吵。所以路朝西偶尔还是会想要离开乡镇,还有夏生。他努力发掘工作中的各种机会,希望上面有人看到自己,赏识自己;每隔一段时间,他还会寻找出让人可以安心接受的由头,让家里捎些物美价廉的土特产来,送给县里一些相熟的领导和同事——虽然机会不确定,但他认为必须要未雨绸缪。
在他挣扎在泥淖和希望之间时,一个在他看来无比美丽的意外突然降临,让他一舒多日未展的愁容。某天路朝西去县里参加一场培训,由于不好意思让镇上派车送,又没有顺路车,电动车又忘记充电,于是只好去挤他最深恶痛绝的城郊小中巴去县城。这种小中巴在乡镇范围总是随时停随时走,这一天半路上车的人又特别多,所以车开的比往日还要慢,这直接导致路朝西误了时间。原本就长时间心情压抑的路朝西一想到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推门入场,心中愈发难堪,只好苦着脸硬着头皮推开了培训教室的门。
哪成想,一个熟悉的面孔和亲切的笑容让他瞬间忘记了自己迟到的尴尬,甚至忘记了自己是来参加培训。那是栗佳,路朝西的大学同学,也是他的同乡。大学时栗佳是个活跃分子,在校园里受关注的程度很高。虽然她和路朝西不在一个学院,但路朝西的室友们总是把她作为女生谈资的首选。栗佳人不算漂亮,但亲和力很强,待人热情,爱张罗事。路朝西的室友们平时够不上被栗佳热情所感染的边儿,因此往往都酸溜溜地说那女的爱得瑟,太招风。路朝西对这些倒是不感兴趣,对栗佳也没有因为同乡的关系而希望有所亲近——他对任何人都这样,性格使然。
两人在大学里基本上没怎么联系,所以在路朝西刚进门的同时,他完全不知道栗佳也在同一座城市、同一个县上班,也不知道她也来参加同一个培训班,更想不到她会给他送去一个似乎只有最熟悉最亲密的朋友才会有的灿烂笑容。路朝西觉得几个月来阴暗的天空在那一刻放了晴。培训班上,栗佳打着手势要电话,他很利索地把号码写在纸条上丢了过去。很快就收到栗佳的短信,她和他一样倍感意外。路朝西回着短信,心早就不在培训班上。说不上为什么,他的脑子里全是栗佳刚才的笑容,循环播放,完全停不下来。
培训结束后栗佳主动邀请路朝西共进午餐,他欣然从命。吃饭时,栗佳打听了路朝西的近况,并且告诉他她在县里的组织部上班,是和他同一年考上的公务员。路朝西对此大为惊讶,他心中莫名其妙地认为这或许说明两人之间有缘。路朝西回单位后,心中早已挥不去栗佳的影子,对夏生也只是尽量敷衍。在遇到栗佳之前,他虽然没想过移情别恋,但也时常会为自己的现实感到委屈:凭什么人家恋爱顺顺当当的,没多长时间就结婚成家了,我却这般悲催,碰上个这么命苦的女人?真要是她母亲一直半死不活地拖着,那不是拿钱往无底洞里扔?现在有了和栗佳的意外邂逅,他更觉得泥淖中那个痛苦迷茫的自己终于捉住了救命稻草,心里一下子有了明确的方向——他不知道这算不上喜欢上了栗佳,但他知道他每天都在想。
路朝西上班时经常和栗佳聊QQ。他并没意识到,这导致他和夏生聊天的时间越来越少,内容也越来越短,基本上就是“哼”“呵呵”“嗯”;对栗佳则正好相反,他对她倾注了远甚于当初对夏生的那份热心和体贴,栗佳对此也显得很受用,还经常邀路朝西去县里玩。夏生虽没有看到什么,但她能感觉到路朝西的变化。起先她以为他因为她而感到疲惫,于是更加努力地给他营造欢乐——这些路朝西并没有察觉;后来她用女人特有的直觉猜想他们之间是否多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于是把努力方向由取悦转向窥探——对于这些,路朝西依然没有察觉。
于是在一个与往常毫无分别的早晨,刚刚吃过早饭,夏生突然提出要看路朝西的手机——或许这时的夏生还是愿意相信路朝西和她亲密如初——路朝西惊慌失措,其实他也没想过自己和栗佳这种同乡之间的交谈短信居然会逐渐演变成男女暧昧的信息和自己精神出轨的证据。他故作镇定,笑骂夏生无聊,且走且避,夏生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无奈,路朝西闪进卫生间,一边**裤子努力开闸放水制造声音,一边翻出手机迅速删掉和栗佳的所有短信。夏生没有办法,悻悻离去,只留下句话:你变心了。
路朝西并没有被这句话震动,他只是庆幸没有让夏生抓到实质性把柄——虽然他的举动和拙劣的演技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他走出卫生间后的第一件事是登录QQ删除和栗佳的聊天内容,在这之后的几天里,他很小心地和栗佳聊天,聊完总会及时删除记录。对于夏生的怀疑,他总是否认,说急了便开始争吵。这无疑会加重路朝西心中对这场几乎从开始就一直蒙着阴霾的恋爱的厌烦,他开始策划着和夏生分手。
十三 夏生的秘密
分手并没让路朝西费太多脑子。夏生平时有爱记日记的习惯,大事也好,小事也罢,事无巨细,每晚总是要写上一笔的。路朝西原本很尊重她的私密生活,莫说是偷看日记,就连偷看的想法也没有。但自打两人因为那次异常激烈的争吵有了隔阂后,随着隔阂日渐加深,路朝西也不免冒出探探夏生老底的想法——最开始他想通过偷看确定夏生是爱自己的,以后会踏踏实实地跟着他,一心一意地对他好;后来再想偷看,或许潜意识里就存在着试图鸡蛋里挑骨头甚至是捕风捉影的想法,据此掀一场大风波,给自己找个分手的台阶;同时也是为了帮自己下定决心——毕竟他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在一个周末的下午,路朝西和夏生到县城里逛街。他一路上心不在焉,因为他害怕在街上会遇见栗佳——虽然栗佳并没有和他建立恋人的关系,而且他知道栗佳是有男朋友的,但他还是希望他现在还有女朋友这一事实不为栗佳所知——另外,栗佳原本也在这个周末邀路朝西一起吃饭,但或许是夏生太久没和路朝西一起出去玩了,说什么也要他相陪,因此路朝西只好向栗佳请假,只说单位加班出不去。这要是在街上碰见栗佳,不仅没能一起吃饭的借口是假的,身边还有个女朋友挽着手,以后自己还能在栗佳面前抬起头么?想想这些,路朝西岂止是心不在焉,简直是怒火暗生。
这怒火自然是要朝夏生释放的。他时不时表现出不耐烦的情绪,对夏生一件接一件地试衣服尤其不满——他当然不知道,此时的夏生心里是希望稍稍改变一下平时过于朴素的打扮,让路朝西多点新鲜感——他只用爱答不理回应夏生关于她穿哪件衣服更好看的询问,夏生今天的脾气又出奇的好,这又让他有些于心不忍。逛了半下午,夏生也乏了,看到路朝西早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陪着笑说我请你吃水煮鱼吧,连哄带劝地把路朝西用到了一家川菜馆。这家菜馆他们以前是常来的,夏生酷爱水煮鱼,路朝西却不太感冒,每次都是叫一份水煮鱼给夏生,再点个小炒给自己,一人一碗米饭,吃得大汗淋漓。
自打夏生母亲的病讯给他们的生活蒙上阴影后,两人就再也没一起来过——路朝西又来过两次,当然是和栗佳,只是点的同样是水煮鱼和小炒。原本是想歇歇脚的路朝西在川菜馆里触景生情,感叹昔日和夏生的甜蜜不复存在,又渴望和栗佳有美好的未来,一下子来了精神,趁夏生去洗手间的当儿,拎过她的包,抽出夏生每天随身携带的日记本,连忙翻看起来。原来两人的点点滴滴夏生都记在里面。原来最开始夏生很倾慕路朝西。原来最开始夏生并没想那么快就和他在一起——不是因为时间场合不对,是她一直都更喜欢保持网上交流的感觉,有陌生和距离感。
原来夏生也曾私底下感激路朝西向家里求援的举动,但由于知道路朝西家不同意两人交往,她在日记本里用很大篇幅表达了不满——这不满并非是为自己申诉或和路家老人争辩,而是诅咒,连篇累牍的诅咒,她认为他们的存在妨碍她得到幸福。路朝西一下子怒不可遏。夏生此时走出了洗手间,一直保持高度警觉的路朝西慌慌张张地把日记本塞了回去。但在他刚刚拿起包要放到对面座位时,夏生一抬头,刚好看见他,还有他手里的她的包。在那很短很短的一瞬间,路朝西极为尴尬——说很短很短,是因为几乎就在同时,夏生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铃声并不太响,还没走过来的夏生绝对听不到,但足以让路朝西吓得一激灵。
路朝西在这一激灵的提醒下甩掉脑中的尴尬,很自然地把包放到自己面前,然后打开,一边拿出夏生手机,一边招呼她过来听电话。菜馆里人声鼎沸,夏生只好拿着手机到外面去听。路朝西摆脱不了刚才偷看日记的兴奋感,冒险再次拿出夏生的日记本,继续快速翻看。原来在两人时常争吵的那段日子里,夏生将路朝西看为懦夫。她在日记中说,路朝西以前总是把自己粉饰得像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子汉,还说什么能给人温暖和幸福,其实都是屁话,他是个连自己都不会照顾的小孩儿。
即便是气急眼了,也只会摔东西,都不敢碰她一下——哪怕掐她脖子那次,也没敢使劲,一点老爷们儿样都没有。路朝西觉得自己就像被丢进水煮鱼锅里一般,体内外都散发着火气。来不及细看了,原本就是草草浏览的路朝西强忍着心里的愤怒,又加快了速度,结果更让他震惊的内容映入了眼帘——某年某月某日,前几日在镇上某某水果店认识的小姑娘打电话说希望我晚上去她家住,因为她家大人都不在,她害怕。虽然到不是很熟悉的人家里过夜不太安全,但刚认识的时候,她同样也不认识我,却在看到我因为天冷而瑟瑟发抖时把她的羽绒服那给我穿,说明她是个好人,所以我答应了她的请求。
我知道路朝西一定不会同意我这样做,但我认为我这样做是对的,所以我不能告诉他,在路朝西回宿舍睡觉以后,我去了那家水果店。一开始我们有说有笑的,在床上相拥而眠,感觉就像是在家里和妹妹一样亲切。可是睡到半夜,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我是被吓醒的,睡梦中感觉有人脱我衣服,可睁开眼睛发现这竟然是真的。那个小姑娘不知道去哪了,我身边只有两个男人,他们看我醒来,就用东西塞住了我的嘴,威胁我不要反抗。原本以为永远不会发生我身上的事,居然发生了。
我挣扎了几次,没用,他们死死地按着我。第一个男人进入我身体的时候,我感到无能为力,只好由着他来,然后又是第二个男人我浑身上下都被他们摸过了,他们折腾了我好几次。那两个人威胁我不许说出去——我当然不会说,那是我自己的事,和别人无关,别人没必要知道,我也没必要向谁汇报,或者是求谁原谅。如果路朝西有天因为这件事嫌弃我,我也没什么可说的,随便他吧。——好个不要脸的女人!居然如此不知自重、不知悔过,反而理所当然!路朝西简直要抓狂了。
路朝西想看看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但似乎这件事至此没了下文,只提到了那个小姑娘。夏生说事后怎么也联系不上她,虽然想过她可能是用来骗自己入瓮的饵,但还是更相信她也是受害者之一,并且为她祈祷,希望她不会有事。再后来,便是关于对路朝西的怀疑。路朝西原本以为自己和栗佳只是露出些许蛛丝马迹,不想在夏生这里早已确定无疑——只是感觉上确定无疑,她当然还没掌握什么证据。还没吃水煮鱼,路朝西已是汗流浃背。惊、慌、怒、悲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远比喝水煮鱼的油汤更丰富——只是这感觉并不让人欣喜。
夏生回来了,看着已经端上桌的水煮鱼喜出望外,连连招呼路朝西同享美味。路朝西慢吞吞地拿起筷子,心想这女人伪装的真够深,经历了这么多还有心吃水煮鱼。那顿饭是路朝西有生以来吃得最艰难的一餐。仿佛胸中和咽喉都填满了愤怒和惊恐一般,哪怕咽下去的只是汤汁,也极为艰涩。他一反常态地要酒喝,夏生很惊奇,旋即讨好地说我陪你喝吧。路朝西哼了一声说你别喝了一口又人事不省,我累了一下午可没力气把你扛回去。夏生笑嘻嘻地说不会,你要是喝多了我背你回去。
于是两人要了一瓶一斤装的二锅头,不年不节的,也没什么说辞,路朝西权当是顺顺嗓子,一口菜一口酒,没多久自己就喝了大半瓶。夏生不紧不慢地喝着,她感觉路朝西有心事,但又不想多问,其实这一下午她心里也对路朝西的表现有些不满,但她还是忍着,希望能等来路朝西一个笑脸。她再也没等来。
十四 狂躁的夜晚
其实夏生看出了路朝西的不对劲,但她对他动不动就有的不耐烦情绪早就习以为常,因此并未在意。她只是想,这大概又是个无聊的夜晚罢了。路朝西照例用电动车载夏生回镇上。还有几百米远的时候,车没电了,两人只好步行,路朝西推着车。走了一小段路后,仿佛是压抑了一晚的情绪终于要开始释放了一般,路朝西先开了口。你妈最近怎么样?路朝西问——他虽然有很多不满,但他从未直接向对方表达过,总是要先兜个圈子。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夏生故作轻松地说——但在路朝西看来,她满不在乎。
那钱要好好用——路朝西又想起了父母借给他们的三万块钱,他确实很心疼,但不是心疼钱,而是父母——多给你妈买点好吃的,过一天少一天,能享一天福是一天福。路朝西还打算顺着说下去,他似乎不忍质问夏生日记本里那些让他震惊的秘密,但夏生打断了他。还是重复以前的话,夏生说如果能挽救母亲的生命,多少钱都无所谓;还说路朝西事不关己,说得当然轻松。听到以前重复多次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路朝西的情绪一点点升温,逐渐达到狂躁的顶峰。
或许是多喝了不少酒的缘故,平时并不常饮酒的他被晚风一吹,酒气直往头顶上冲。酒气冲出毛孔后变成冷汗,凝聚在额头上,在月光的映射下发出幽幽的光。路朝西两眼发直,目光中透出食肉动物的狰狞。他等夏生的话告一段落后,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出或许早就想说的话:你知道你为什么总也得不到幸福么?因为你不懂得珍惜,所以老天不会把幸福给你。夏生先是感到震惊,继而转为愤怒:什么叫我不懂得珍惜?我从来都没得到过什么,我能珍惜什么?路朝西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不是什么也没得到过,你只是有眼无珠。
夏生问路朝西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路朝西还是面无表情地说,没什么意思,我累了。分手这层意思已经显露无疑,但路朝西还是无法说破,他习惯把这种话让给对方说。夏生突然变得镇静: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能承受得住。路朝西还是说不出,他想逼夏生说出分手——其实他此时头脑早已被酒精和愤怒烧透,未必能在短时间内还费这些心思,一切只是他性格使然。这也算是种本能吧。他开始数落夏生,说她不懂事,说她和他隔心。我怎么了?我做什么了让你这么不满?夏生很委屈。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我现在看你就来气,看你就恶心。路朝西的话越来越恶毒。你不想处了是吧?是不是?好,那咱们分手,别磨叽了——夏生原本也是个不爱轻易改变的人,本来她心里还怀着对路朝西的感激和期望,此时此刻俱灰飞烟灭了。好,分手。路朝西心里落了块大石,他推着车径直回了单位,进了宿舍,倒头便睡,全然不顾夏生。夏生在单位门前徘徊了一夜。路朝西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照醒的。前一夜的酒还没散,头脑仍然混沌的他对窗外的风和日丽感到厌烦。
但上班时间早就到了,他只好起身,胡乱洗漱一番,然后进了办公室。这一上午没什么紧要的工作,路朝西发了好长时间的呆,这也不免就想起了以前和夏生的种种场景。看到电脑里的聊天记录和照片,他忽然感到伤心,毕竟他为这段感情认真过、努力过。想着想着,他不禁潸然泪下。夏生在午饭后给他发了条短信,像是试探路朝西是不是真的要和他分手。路朝西看了心里稍有不忍,但此时栗佳邀他周末到县城吃饭的QQ消息正巧发来,他的分手立场一下子又坚定起来。
他回复夏生说,自己确实无能,给不了她幸福,祝她早日找到个更好的。夏生稍显不甘,还是继续发短信,从楚楚可怜变成了胡搅蛮缠。一转眼一下午过去,因为夏生短信的持续骚扰,他和栗佳聊得也并不尽兴。栗佳还在QQ里说这是在和别人聊天呢吧,都没心思搭理我。路朝西很尴尬。他对夏生开始不耐烦了,他说你不用说了,那三万块钱你先用着,又不是分手了就逼着你还!你就知道你家的钱!我马上还你,一分不少!夏生也愤怒了——她总是对这种与金钱物质有关的问题格外敏感。
她觉得这是对她的侮辱。随你。路朝西蛮不在乎。短信暂时告一段落,然而就在晚上路朝西躺在床上满脑子都在想栗佳时,夏生又来烦他了。路朝西,我知道你为什么和我分手了。夏生在短信里的口气透着寒意。路朝西强作镇定,没有回复。你一定是变心了,我早看出来了。夏生继续发短信。路朝西坐不住了:和别人有什么关系,你不想想你自己,你让我心力交瘁。我天天心烦意乱,你倒好像把事都推给了我一样,自己什么也不管,天天乐呵呵的。我用你干什么了?怎么就烦到你了?我乐呵怎么了?难道我妈病了,我连快乐的权利也没有?夏生看到路朝西终于回复,及时抓住了突破口集中宣泄。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好好过你以后的日子吧。路朝西又开始不耐烦了。夏生说你不该在我终于开始爱上你的时候和我分手,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在一起。路朝西感到可笑:什么叫终于开始爱上我,合着你以前是不情不愿的啊,那还扯什么,早该分了!夏生继续喋喋不休。她说她感念路朝西向家里求援之恩,从那时起坚定了和他走下去的决心,虽然后来有很多争吵,她都逆来顺受,是因为觉得他有恩于她——她不认为有恩就可以凌驾于她之上,但为了母亲她认为什么都不为过。
路朝西说你不用说了,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我不懂,你就懂?你都为我做过什么,好像你受了挺大委屈似的?夏生恼了。路朝西觉得之前对夏生的那些好无法量化,何况现在她对这些当初她自己称之为幸福的事绝口不提,于是他只能说他给她买衣服,带她出去玩,借钱给她。钱!又是钱!你不用磨叽,我早晚还你,一分不少!夏生像受了莫大侮辱。你才别磨叽,烦不烦。路朝西受不了夏生了。接下来夏生一连发了十来条短信,路朝西原本想置之不理,但他还是忍不住看了;尽管里面有些内容让他懊恼,但他强忍着不回复,他认为越回复夏生越来劲。
夏生又开始打电话,路朝西不接。就在路朝西决定关机时,夏生又来了条短信,她开始用更刻薄的话刺激路朝西的神经。路朝西大怒,直接把电话拨了过去。还没几个回合,他便迸出了他从未说过的罪恶的话:你要不要脸,分手了还死缠烂打,你他妈拿我当什么,就我好欺负么?我看你日记了,那么多人把你干了,你不也没把他们怎么样么?贱货!夏生在电话那边完全呆住,路朝西顺势撂了电话,关了手机。说完这些话,他的心跳的厉害——他从未如此骂过人——他不知道什么能让自己镇定下来,于是出去买了包烟。
这是他第一次抽烟,呛得慌。在机关大院里抽完一根后,他心绪平定了些,于是进了楼道,准备回去睡觉。从顶楼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确切地说是踢门、砸门,与之相伴的还有夏生的哭喊和咒骂。路朝西没再继续上楼,他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反锁了门,没开灯。他就那样在黑暗里静坐着,又点了根烟。夏生的哭骂声还是不断,楼里陆续出来几个在镇上住宿的女同志劝解——这下全镇都将知道出什么事了,一想想这些,路朝西的心情变得更狂躁。
十五 OL的诱惑
夏生把路朝西借给她的三万块钱还给了他。接过钱的时候,路朝西故作冷淡,回避着夏生阴冷的目光。偶尔夏生还会骚扰一下路朝西——通过发QQ和短信,路朝西于是应用了手机的通讯防火墙,对来自夏生号码的来电和短信一律封杀;QQ上也早就解除了好友关系,添加了黑名单,就连QQ邮件也不例外。然而时不时在单位遇见仍然让人觉得尴尬。路朝西于是动了搬出去住的心思。搬出去不仅可以躲开夏生,而且也免除因为在镇上留宿而经常被领导抓去代为值班加班的风险,更何况如果能搬到县城或是市区,生活环境也将有很大改善——毕竟他考到这里来就是希望能感受到大城市气息,可不是在乡土味十足的乡镇干一辈子。
主意已定,但路朝西没有太多钱,他知道家里也不宽裕,于是他决定租房——反正只是暂时避难,买房的事还不急——他一直是个凡有大事必通报父母的人,租房一事照例也是要和父母通通气的。父母对他的想法并不反对,但担心他租房还是不够稳定,还不如贷款买房,好歹将来房证上是自己的名字,于是催着他出去看房。路朝西向来没什么大主意,被父母催烦了也只好遵命,何况看房必须要进城,这也不失为远离夏生接近栗佳的最好借口。于是连续两个周末,他都去了县城,白天按着平时查好的楼盘位置去看房,一边走一边和栗佳短信聊天,到了晚上就去找她一起吃饭,吃完了就找个快捷酒店睡一宿——当然,他是自己去睡,栗佳从来没和他进过宾馆,两人没到那一步。
路朝西也从来没见栗佳领她传说中那个奇胖无比的男友出来过,甚至都很少提及。他猜想栗佳和她男友出了问题,而且很愿意接近路朝西。所以两人的关系虽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再走得更近,但一直很暧昧。在这暧昧的状态下,路朝西很憋闷。他经常幻想着和栗佳上床,在她纤瘦的身体上纠缠摩擦。栗佳并不算漂亮,身材单薄,不符合一般男人的审美眼光,也无法满足大多数男人对丰满的需要和渴望。但在路朝西看来,栗佳很性感——这不光因为他喜欢她那双桃花眼角点缀得恰到好处的那颗魅痣,不光因为他喜欢她身上那股让他感到兴奋的香气,还因为她的装扮。
栗佳一直是OL风格。这风格在夏天尤为鲜明。栗佳总是穿着件薄薄的半袖衬衫,领口开得十分妥帖,能看出里面穿着吊带背心,领口最下方夹角处、胸前那一抹白是路朝西经常关注的区域;**当然是短裙——也不是十分短,偏近西装套裙风格;腿很瘦,看上去匀称而光滑,没有一点瑕疵,路朝西窃以为必须要通过亲手去摸才能证实那上面是否有丝袜裹着——他更希望有;高跟鞋是必穿的,但栗佳穿鞋风格有些复古,穿的是纯白色的半高跟鞋,脚踝处还有鞋带——这也让路朝西十分喜欢。
路朝西以前不知道自己对OL风这么着迷。第一次发现自己似乎也有所谓“制服情结”或经不起“OL诱惑”,正是在公务员面试上。当时正是春末夏初,参加面试的青男青女们全都着正装。男的一般都是黑色或藏蓝色西装配白衬衣和深色领带,蹬着黑皮鞋;女的多数是深色西装上衣和套裙、白衬衫、肉色丝袜和黑色高跟鞋——偶尔也有穿白色或米色等暖色系服装的,但贴近膝盖的套裙、肉色丝袜和高跟鞋总是一致的。路朝西那时候特别爱看女考生们的裙边和她们的腿。
以前他常听身边男人们讨论某女的身材和腿如何如何好看,他那时认为好不好看关乎脸蛋,与身材和腿何干,现在想想果然是开蒙较晚,心智慢熟,原来这身材和腿看上去竟有这般妙处。儿时认为所谓女神必素衣长裙,如同《神雕》里的小龙女或《白蛇》里的白娘子,现在想想这二位都裹得忒严实,如粽子一般,哪看得出身材是否臃肿?只怕那玷污了小龙女的恶道士,当初剥衣服也要剥半天,没失去兴致已属难得。眼前这些女同考们,虽然长得远不及影视明星青春偶像,但她们被西装轻裹着的身材,在相对坚硬的线条的勾勒下,在稍显紧绷的纽扣的束缚下,透出一股神秘而未知的美,对路朝西产生了极大的吸引;看着她们既不肥厚也不干瘪但又不失丰腴的长腿,被丝袜镀了一层麦色,让他情不自禁地去想象用手抚在上面的感觉——一定很舒服,能听见声音,而且是顺滑的声音,还有温度,像心跳一样颤动的温度;还有高跟鞋,路朝西觉得一个女人不穿高跟鞋,简直就不像女人了,但又必须是这种OL风格的简练纯净的高跟鞋,过于花哨或风格怪异的高跟鞋不该是女人穿,只能由人妖穿。
所以客观分析一下栗佳对于路朝西的吸引之处,或许远远不止大学同窗的关系和女方热情乐观的性格。只是路朝西暂时还无法在她那里得到满足。他有时很想问问栗佳和她男友的事,栗佳总是避而不谈;偶尔他像栗佳暗示其好感,栗佳总是欣然接受,但不说明,只是继续保持着暧昧和朦胧;和他们的关系还有栗佳的态度一样没有变化的是她的热情——她的对路朝西的热情一直不减,所以路朝西一直也不认为她在戏弄他,也无法放弃这不明不白的暧昧。再说,如果为了满足自己关于OL的身材和丝袜大腿的幻想而接近栗佳,未免也太龌龊了。
刚刚结束一段哪怕可以称得上是煎熬的感情,也不能以玩世不恭的态度去开始下一段感情吧?就算不是理智现实,也该是认真端正。所以,如果实在经不住OL的诱惑,还是先靠自己吧。路朝西选中的房子在县城的边缘,与市区接壤,期房,120平,多层住宅,三室两厅,托人走的团购价,打完折一平米4000出头,在当地算是很便宜的;到镇上有20公里——距离不算什么,机关有班车,上下班皆有保障;到市区繁华地段不到5公里,这是路朝西最看重的;首付10万,路朝西把夏生还回的那三万用上了,家里拿出了一部分积蓄,又和亲戚朋友借了点,又凑了七万,余下的部分,路朝西有住房公积金,所以也不是太担心。
只是这期房一时半会儿还住不进去,于是路朝西还是惦记着租房。栗佳知道他有这想法后,也就格外帮他留意。恰好没多久,栗佳单位的一个同事要帮朋友租房,选中了一处离他们单位比较近的老住宅,虽然楼破了点,但屋里还算干净,而且租金不算贵,一个月才850,只是这朋友目前还在创业阶段,兜里钱也不多,觉得最好能有人合租,经济上比较划算。栗佳知道这个情况后首先想到了路朝西。路朝西以前觉得合租不靠谱,后来一想自己也不富裕,俩人平摊房租挺好,而且那房子有独立房间,可以互不影响,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他和栗佳同事那位朋友谎称表兄弟,只付了一份房租,皆大欢喜。路朝西很快就搬了过去。一天之内就收拾停当。栗佳和那同事还去他们的出租屋燎了锅底。路朝西被栗佳逼着喝了酒——他酒量依然不好,于是照例喝多。昏昏沉沉之间,栗佳和无数西装套裙美女的影像让他在梦中痛苦不堪——野马的身子涨了好几圈,跃跃欲试,而他是趴着睡的。心底的魔鬼又一次显形。
十六 心中的恶魔
新一批快递很快送达。路朝西强忍着激动的心情捱过了一整天。在乘坐班车下班回家的途中,他的心里早已像煮沸了的粥水一般,混沌、粘稠,哔哔啵啵的气泡和持续弥漫的热气撩得他心底火热,坐立不安。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下面,**那里起先就像隆起了一条山脊,转而就变成了小丘。他急忙用挎包掩住,一边还用余光扫视周边的同事,生怕被他们看见这尴尬的一幕。合租者大壮还没回来,路朝西心里窃喜,急忙进了自己房间,打开灯,反锁了房门,连鞋也没来得及换,就把挎包里的几件快递悉数倒在了床上。
他几乎是挣扎着打开了所有快递的包装——他的心是如此的颤抖、心情是如此的急切,以至于他不得不拼命地集中精力以防止他此刻如神经质般颤抖的手指控制不好剪刀,破坏了里面的衣物。一条米白色的大码西装套裙、一件白色雪纺衬衫、一双杏色带鞋扣的大码高跟鞋、一双肤色硅胶口防脱长筒袜、一条浅肤色天鹅绒连裤袜和一条米色吊带蕾丝衬裙被摆在了床上。路朝西脱了短袖衬衫和长裤,换上了拖鞋,吃力点咽了口粘稠的唾液。他拿起床头边放着的那瓶昨晚只喝了一半的矿泉水,一口气喝下。
他继续拆解着剩下的包装,汗珠早已接连不断地从他的额头、脖颈、肩胛、腋下和胸前滚出,凝成流,汇成片。一条浅紫色的束胸马甲被拿了出来——这是路朝西最新的兴趣点,他历来不喜欢套头的衣物,特别是变装时,他喜欢躺着,虽然是自己的手在动,但他仍幻想着是别人在褪去自己身上的衣物,所以他自然希望“别人”脱他衣服时能够顺利一些,不必劳烦自己起身掀衣,所以他不喜欢背心类的衣物。他希望有一类介于内衣和外衣之间、类似于内衬且需系扣子的衣物来满足自己的癖好,于是在经历了多次无意浏览和有意搜索后,束胸马甲这一他此前从未听过或看过的名词走进了他的世界。
只是目前可搜寻到的束胸马甲,多数是与婚纱配合使用,而且以从后背搭扣式居多,这当然无法满足路朝西关于方便“别人”为自己脱衣的愿望,于是又经过了更多次的有意搜索,综合质量、价格,终于选定了眼前这一件。束胸马甲更像是**和收腹带的结合,又像是被硬化了且剖开了胸膛的吊带背心,总之它让路朝西还算满意。从胸口一直到腰腹的搭扣、罩杯里的钢圈和周身围绕的不明材质的“龙骨”让路朝西还没穿上似乎就已经能感受到了那束缚带来的快感。
最后是一条手感极其柔顺光滑的浅粉色一片式无痕内裤,还有一件米黄色镶浅粉色花纹的精油水袋按摩**。路朝西想起还没洗手,于是匆匆地将已经支离破碎的快递包装进行二次粉碎——特别是有快递单的位置——终于破坏到面目全非的地步后,他将碎片又分成了三份,一份混在了卫生间装厕纸的垃圾桶里,一份放在了客厅茶几旁那个堆满瓜皮烟头和其他生活垃圾的纸壳箱里,最后一份他倒进了自己房间里的垃圾袋——每一份他都不忘使劲搅一搅,达到充分混合的效果。
然后他认真地洗了洗手,然后把毛巾洇湿,把刚才出汗的地方仔细擦了一遍——他常用柠檬味的香皂洗毛巾,此时他的身体也因为毛巾的擦拭多了一股清新的味道。他又用凉水冲了冲脚,捂了一天的脚经过这一激灵,顿时让他感到清爽起来。就着这清新爽利的心境,他走进了房间,把刚打开包装的衣服拿起来,摩挲着、揉搓着、深嗅着……电话突然响起,是大壮。大壮的语气是如此急切,路朝西都没来得及撒谎。大壮说他把钥匙落在了房间,自己手里拿着两大袋子东西,累得要死,在街对面看见出租屋亮起了灯,知道路朝西已回,十分庆幸,央路朝西赶紧下来搭把手。
炽热的火炭被啐上了好大一口痰,路朝西清楚地听见自己心里发出了“呲——”的一声——那是一声愿望破灭的哀叫。没办法,路朝西只好穿上背心和短裤,趿拉着拖鞋慢吞吞地下去接大壮。大壮的精神状态倒是和他截然相反,一见面就把兴奋的唾沫星子喷到了路朝西的脸上:哥们儿,这一阵儿我一直走背运,跟朋友弄了个画展,一连好几天都没人去看;今儿个邪了,不光去的人多,还有人打听我的画,有个老外——大壮压低了声音——拿了我一幅画,两万!虽然是人民币,哥们儿也特高兴!好几个月没见有进账了呐!走,进去陪我喝两瓶!路朝西这才注意到他接过的袋子里塞满了啤酒、瓜子花生,还有一堆尚不能完全辨清的有包装食物,初步判断是小作坊里的卤制品和膨化食品。
路朝西平时和大壮还算聊得来,两人合租时间虽然不长,但对彼此的生活习惯也无甚反感,然而此时的路朝西心里那锅沸了一天的粥虽然被大壮兑了杯冷水,但粥底还是滚烫的,而且伺机翻腾——所以路朝西并不想和大壮喝酒。然而大壮盛情难却。他一坐下就叼上了根鸡爪子,一边招呼路朝西到茶几边坐,一边从购物袋里拿东西。啤酒摆了十瓶,另有两小瓶二锅头;瓜子花生都是街边小店现炒的,直接铺在了茶几上;带包装的广式腊肠、卤鸡架和泡椒凤爪堆了一小堆;几大袋炸薯片之类的膨化食品摆了一大摊,唯一散发着热乎气的是一把用塑料袋裹着的烤羊肉串。
来,整点。大壮依旧热情地邀请路朝西。再驳人面子也不好,路朝西这样想着,再说不把大壮先安顿好了,一会自己玩的也不尽兴。于是他拖过小马扎面对着自己的房间坐定,时不时从门缝望进去,仿佛那些被他用被子仓皇掩好的衣物会自己爬出来似的。大壮先开了两个小二锅头,路朝西害怕自己扛不住,连连推脱,最终获准只喝啤酒。酒一入肚,大壮就侃开了,从自己小时候的美术天赋到长大后的艺术人生,再到未来的宏伟蓝图,听得路朝西耳朵嗡嗡响。路朝西心不在焉,然而还得装着感兴趣。
但是对于他这样一个不懂艺术而且缺乏起码艺术领域常识的人而言,要接大壮的话又很难,于是他用喝酒来表达心情,大壮稍一停顿他便举瓶,喝酒频率越来越快,然而每次并不多喝,没一会就把大壮一小瓶二锅头劝了个干净,一瓶啤酒也见了底,自己那瓶啤酒还剩有足够养蝌蚪的存量。然而大壮毫不挑剔——确切地说,他根本没发现这种进度上的不均等,因为他喝多了。大壮喝不了急酒,虽然他爱喝;相对而言,路朝西虽然不爱喝,但论潜力他比大壮要强得多。
大壮喝多了并不闹人,在路朝西恰到好处的连哄带劝下,他老老实实上床睡觉,没多久就打起了呼噜。路朝西心里暗喜。他刚想起喝啤酒尿多,容易影响野马的发挥质量,所幸喝得不多,于是他草草地洗了洗手,撒了泡尿,然后直奔自己的房间。一番慌乱后,OL装的路朝西站在了房门背后粘着的穿衣镜前。如果头发再长点就更好了,他这样想。最好是披肩发,弄个大波浪,额前有一抹稍微卷曲的斜刘海,那样子一定更甜美。他从脖子开始向下看去,刻意绕开了今天忘记刮的布满胡茬的上唇和下巴。
他欣赏着自己,并由此想到了参加面试时遇见的那些女考生,也想到了栗佳。再接着,他想到了自己秘不示人的移动硬盘,里面是他花了很长时间搜集的AV片段——全是和OL有关。胯下那匹野马开始跃跃欲试。路朝西躺在了床上。他把枕头垫高,以便能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他自己的手**了雪纺衬衫的扣子,掀开了衣襟;又拉开了套裙侧面的拉链,然后将衬裙的肩带从自己的肩头上扒下了去。在路朝西脑海里却是另一番情景:一个看不清面孔的人——或许是个形貌极其猥琐甚至散发着酒气烟气和汗臭的人——用他肮脏而粗大的手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脱下。
那个人托起了自己的上身,剥掉了他的衬衫,把他的衬裙和套裙褪到了脚踝,然后**了高跟鞋的鞋扣,再把裙子和鞋子一起推掉,然后从他被丝袜裹着的脚尖开始摩挲,一直到大腿根。路朝西浑身燥热,他能感到汗水逐渐洇湿了身下的床单。脑海里的那个人掐住了他的腰——被束胸马甲束缚的细腰——再向上,开始揉搓他的乳房,精油水袋**和束胸马甲摩擦着发出急促的暧昧的声响。马甲的搭扣被一个个**。那个人似乎对多达十个以上的搭扣感到不耐,他一把掀开了马甲的对襟,使劲地搓着路朝西的乳房,然后又向路朝西的小腹摸去——脏手伸进了丝袜里面。
一条经过多次练习已经能够轻松画出的肉色抛物线闪过,天鹅绒连裤袜以极其**的姿态轻轻地卧在了地板上,路朝西腿上的两只长筒袜都被褪到了脚踝——连同那条已经被染湿了的一片式超薄内裤。那个人在疯狂地**着路朝西,他用他散发着腥臭味的嘴唇和唾液洗劫着路朝西的每一寸肌肤,他的手也攫取了路朝西身上最敏感的部位。路朝西感到自己光洁如玉的身体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屈辱。未几,这种屈辱感达到了顶峰。

十七 朦胧的身体
路朝西用了很长时间才将气**匀。兴奋劲儿虽然逐渐消退,但他却并未感到疲倦,精神头儿依然很好。他把身上残存的几件尚未脱干净的内衣除去,把身体在床上完全舒展开,似乎要感受最大限度的放松。门外传来了大壮的呼噜声——其实这呼噜声一直未停,只是刚才路朝西没有注意。平时这呼噜声就像是小时候家里的石英钟秒秒钟响起的连绵不绝的哒哒声一样,并不算是噪音,但在今天,它对于路朝西就像是房间里有一只不停盘旋的花脚蚊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冲着自己身体的什么部位落下来,所以要全神贯注地听——声音偶尔变低时,耳朵反而竖得更直。
反正也是睡不着,起来吧。路朝西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起身把刚刚脱掉的衣物收拾起来,草草地掖在被子里,然后走出了房间。刚才急着满足自己特殊的癖好,对大壮的热情和胡侃厌烦不已;现在自己守着空荡荡的客厅睡不着,居然无比盼望大壮忽然醒来拉自己继续喝酒——哪怕是梦游也好。路朝西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可笑。要不再喝点酒吧,路朝西想。反正也是睡不着,刚才又没吃多少,不如再吃点喝点,免得半夜害饿,而且没准喝了酒会容易入睡。于是他把大壮为自己拧开的那瓶小二锅头拿了起来,抿了一小口,一股热辣感顺着**根滑了进去。
他赶紧抓了把花生塞进嘴里,缓了口气后,他竟觉得花生的香味和二锅头的热辣混在一起有股奇妙的香气,于是又抿了一口,又塞了把花生。如此反复几次后,路朝西决定试试吃点别的,便从塑料袋里抽出了根羊肉串,羊油已经凝在了烤肉上——这要在平时路朝西一定会觉得腻而拒吃,然而今天他突发豪情,两下子就把肉串撸了个干净。趁嘴里的肉还没完全嚼烂时,他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酒,先咽了大半,剩下的就着肉嚼了一会,再一起咽下。他忽然发现原来喝酒有如此多的乐趣,似乎体内的潜能被一下子激发了起来,往常喝瓶啤酒也能睡半天,今天却来了精神,没多久就一个人干掉了那瓶二锅头。
路朝西意犹未尽,他又开了瓶啤酒,继续胡吃海塞。接连打出了几个酒嗝后,酒气逐渐上头,变成汗涌了出来,他的大脑也开始升温。醉醺醺地回到床上躺下后,无意中摸到了里面的衣物。他抽出来看了看,是那条天鹅绒连裤袜和一片式超薄内裤。手掌在裤袜上滑行时,发出了诱惑的声音。内裤落在大腿上的时候,一阵冰凉凉的感觉袭来,毫无防范的路朝西打了个激灵。他重新穿上了那些刚脱掉不久的衣物——上面甚至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汗味。接着又是从小到大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的幻象——路朝西再次被人**。
这次路朝西彻底泄了劲,沉沉地睡了过去。路朝西一觉睡醒,最想见的人是栗佳。因为他这一夜一直在梦中和栗佳搂在一起。梦中的栗佳没有穿衣服——都被他一件件脱掉了——然而他又没看清她的身体,除了能感觉到干瘦、皮肤略有些小粗糙以外,都是朦胧的。这朦胧的感觉对路朝西产生了极大的诱惑。一上班,路朝西就迫不及待地给栗佳发QQ询问近况——其实距上次见面也不是很远,纯粹是没话找话。栗佳一如既往地热情洋溢,还戏称什么都不想,就是想喝酒了。
白的啤的?路朝西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搭腔。哈哈,栗佳在那边发笑,就你那酒量,行不行啊?昨晚我把大壮放倒了,自己又喝了瓶小二锅头和一瓶啤酒。真的假的,吹呢吧?栗佳当然不相信,因为此前路朝西在喝酒方面的表现实在够差劲,以前两人出去吃饭时他都只喝果汁——连可乐都不喝——栗佳觉得他在“饮”这方面特别不爷们儿。不信哪天上我那儿去试试。路朝西特意说去他那里,因为在别的地方及时喝多了也得规规矩矩——在合租房里,只要大壮不在,一切都好说。
当然,他并不是想要通过诱骗和其他手段迫使栗佳和他发生什么事情——他只是很希望有些事情能够发生,以满足他关于一直朦胧着的栗佳的身体的幻想——他需要为这些他希望发生也有可能发生的事创造条件。没过几天,大壮回老家参加姐姐婚礼去了。路朝西认为时机已到。晚上上我这儿来吃啊?路朝西向栗佳发出了邀请。去你那儿吃?你那儿有啥啊?栗佳兴趣并不大。你喜欢吃啥就有啥。路朝西顺嘴就诌。行吧。栗佳看似不冷不热的回应,让路朝西在网络的另一端心花怒放。
镇上下班比区里早一个小时。路朝西回到出租房时栗佳还没下班,他赶忙跑到街边的果蔬店里去买菜。果蔬店不光有果蔬,还兼卖熟食和烟酒,所以路朝西所需物品算是一站购齐。路朝西以前没正儿八经学过做菜,但他对看过的东西一般不会轻易忘记,所以那些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组合在一起时,就成了他敢于尝试下厨的有力支撑——当然,他要做的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功夫菜,家常小炒而已。酸辣土豆丝,这是栗佳最爱吃的菜。路朝西知道刀工不行,先用房东留下的专门插片的工具把土豆插成薄片,然后再慢吞吞地切丝——直到栗佳敲门时,他还没切好。
一番手忙脚乱之后,一盘酸辣土豆丝和一盘番茄炒蛋端上了桌——这几乎是现下女孩子最爱吃的两道菜,也是一般女孩子在夸耀自己的拿手菜时最常提到的两道菜。路朝西素来是个稳稳当当的人,炒菜虽然忙乱,但不急不火,所以菜的火候刚好,既没粘锅,也没留太多汤汁。此外还有从超市买来的水煮花生、五香豆干和栗佳常吃的麻辣鸭头。栗佳并不挑食,仿佛有人准备现成的饭菜就心满意足。路朝西一边慢吞吞地嚼着菜,一边欣赏着栗佳的吃相。从刚才做菜——确切地说应该是洗菜,不,是买菜——开始,一种莫名的幸福感就笼罩了他全身。
这种感觉与他当初为夏生忙碌时的感觉相似。虽然栗佳的身体对他一直是个极强的诱惑,但他希望栗佳能在他身边的第一目的却并不是窥探她的身体——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他也希望是水到渠成,两厢情愿。他不确定这算不算爱。栗佳不喝白酒,只喝红酒和啤酒。路朝西买了一瓶干红和一打雪花,两人不急不慢地喝着,时不时地想起大学里各自的快乐和糗事,酒兴更浓。几瓶酒很快都喝光了。酒足饭饱的栗佳斜靠在沙发上,眯着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看着路朝西。她带着醉腔说小样的你还挺能喝的嘛,早没发现啊。
路朝西说我也是前几天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有潜力可开发。栗佳又说,以后再想喝酒就找路朝西。路朝西连忙说好,还说以后还做土豆丝给她吃。那我也不能总吃土豆丝呀。栗佳的声音嗲了起来。路朝西说我还会学别的。栗佳又说,这要是天天有人给做饭吃该多好。路朝西说我愿意天天做饭给你吃。栗佳不做声,只是面带笑容。路朝西拼命地想从她那细长的眼睛里看出她心里的真实想法。你过来。栗佳招呼路朝西。路朝西慢慢地坐了过去。栗佳看了他一会儿,说,怕啥呀,我能吃了你呀?路朝西憨笑着,心想你不会要靠在我身上吧。
居然猜中——栗佳说,借我大腿躺一会儿,然后很自然地躺在了沙发上,枕着路朝西的大腿。路朝西的心一下子澎湃了起来。太快了。他想。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栗佳的脸。她闭着眼睛,眼角那颗痣随着呼吸带来的身体起伏向他发出了无法抗拒的呼唤;熨烫得棱角分明的短袖衬衫里,有两座不安分的小沙丘在蠕动;西装套裙的下摆被弄皱了,大腿露出了一大块,柔顺的弧线和丝袜的光泽一路铺去,直到脚上仅有的那块未被高跟鞋包裹的肌肤上。路朝西壮着胆子弯下了腰,把嘴唇贴在了栗佳的嘴唇上,旋即离开,心跳得慌。
栗佳没有反应。路朝西再一次把嘴唇贴了过去——这次他没有离开。过了一会,栗佳的嘴唇开始蠕动。一条带着酒气和甜味的**调皮地拱进了路朝西的嘴,友好而又粗鲁地调戏着路朝西的**。路朝西以更激烈的挑逗作为回应。路朝西抱起了栗佳,走进了房间,两人一起滚到了床上——和梦里一样。借着客厅里昏暗的灯光,路朝西的双手颤抖着探向了栗佳的领口。
十八 朝西的诡计
路朝西终于看到并触到了让他魂牵梦萦的栗佳的身体。只是这朦胧感褪却后的真实,多少让他有些小失望。栗佳身上的皮肤确有些小粗糙,而且骨感鲜明。以前路朝西觉得厌弃“排骨”、偏爱丰乳肥臀的男人都是色狼,而今他搂着干巴巴的能数的清肋条的栗佳,却也有些发自肺腑的凄凉。不过在栗佳由迎合转为主动的疯狂纠缠下,在栗佳通体幽香的熏染下,路朝西还是满心幸福感地沦陷了。然而栗佳并没有允许他继续深入。她点燃了路朝西身体的每个角落,但又刻薄地断绝了这欲火像自己身上蔓延的可能性。
路朝西本以为她是做样子,于是假意用强,没想到栗佳的反抗更坚决。路朝西有种被耍的感觉。两个人都脱了个精光,躺在一起,如果没有下一步实质性的发展,那和晾在案板上的猪肉半子有什么分别?而且就这么不尴不尬地中止了,要怎样收场?连个下驴的坡也没有,身上还憋着股劲没地方使。栗佳还算善解人意。她像条泥鳅一样蹭了过来,用手轻轻地揉搓着路朝西的敏感区域:我帮你。路朝西失落的心情稍稍得到平复。他开始试着抵制自己内心的那种羞耻感,想要心安理得地接受栗佳这份自愿的援助,然而她又不失时机地开了个玩笑:还是你先帮我吧。
路朝西不好发作,只好转过去用手抚慰栗佳。心情决定态度,态度决定行动——路朝西此时的心情大不如刚开始,行动自然也有意无意地别着劲。栗佳很不爽,开始挑剔路朝西,不是位置不对,就是用力过重,路朝西也越发焦躁。栗佳像是没看出路朝西的不耐——或许看出来了,只是要故意让他更不舒服——她提出了一个让路朝西无比惊愕的提议:要不,你用**的吧?什么?其实路朝西听清楚了,他只是不敢相信。用**,你不会吗?栗佳幽幽地说。没试过——那多脏啊!路朝西一脸深恶痛绝的样子。
脏什么脏?你没看过呀,片里都这么演,四毛就这样弄,可舒服了!栗佳在用她的常识和经验为路朝西扫盲。然而这激怒了路朝西。四毛就是栗佳的男友。虽然栗佳很少提及他,但想必两人还在一起。路朝西没见过四毛,但是每当他想和栗佳在一起时,就会对这个陌生的男人充满敌意和妒忌。四毛会弄,你找四毛去吧。路朝西坐了起来,背对着栗佳说。话不重,却很有杀伤力。栗佳怔了一下,然后猛地蹬了路朝西一脚。或许栗佳还是希望路朝西能及时表现出热情的态度以证明刚才纯粹是句酸话——也或许没有——总之路朝西丝毫没有对自己说出的话感到后悔,他用力地扯过自己的衣服,胡乱套在身上,然后摔摔打打地出了房间。
栗佳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她一下子将路朝西的被子掀到床下,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打开出租屋的房门,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只留给路朝西一串噔噔噔噔的愤怒的高跟鞋声。路朝西极为不爽。说不好他是生栗佳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即便生气,却又无处**,独自闷了一会儿,最后翻出前不久刚买的职业套装穿戴整齐,自己将自己**了一番后,胯下那匹今晚兴冲冲起身准备尽情驰骋却又被截在半路无比懊恼的野马终于又尥够了蹶子,喷了个一塌糊涂。
接下来将近十天,路朝西再没有联系栗佳,栗佳也未联系他。时间一长,路朝西心里的火消了不少。特别是在镇上,时不时看见夏生被那些大妈级的同事当做受委屈的弱势群体簇拥着、保护着,一口一句哪天大姐给你找个好的、包你满意,就好像是挤兑路朝西似的。这让路朝西倍感孤独,也因此开始想念栗佳。有栗佳在身边,我便不是孤家寡人、一无是处。他这样想着。栗佳好在哪儿呢?路朝西也说不好。栗佳开朗活泼,精力旺盛,能让路朝西感到快乐,如果真在一起的话,对于性格孤僻的路朝西也许还能算得上是互补;但也许她对路朝西的热情同样也会给其他人,甚至同时给其他人——这的确说不准,就像四毛未必知道他的女友会和路朝西酒后上床缠绵一样。
然而路朝西很少会想到要计较这些——可能他是太孤独太需要陪伴和依靠了。他终于忍不住先给栗佳发了QQ,装作没事一样问她最近好不好,在忙些什么。尽管他做好了最开始栗佳未必会搭理他的准备,但栗佳似乎不愿意那样费事,她直入主题:好不好关你什么事?肯接茬就不怕捉不住她。路朝西开始耍贫嘴,说美丽大方的栗佳是自己每天一睁开眼睛就希望见到的那抹能扫去一切阴霾的阳光,是每一个有品位有追求的男人都朝思暮盼的红颜知己。栗佳没吃那套: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你说这些,不合适吧?这话确实不好接,但路朝西也不能认怂,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有主儿的花才叫名贵呢,没人抢的花谁稀得采?切。
栗佳的语气开始缓和。看来女人都吃不住哄着捧着这一套——哪怕肉麻一点。路朝西这样想。于是他乘胜追击:当初我妈看咱学校那次大学同乡会的合影,一眼就相中你,说这小姑娘看着亲切,当儿媳妇行。栗佳继续挖苦他:给你妈当儿媳妇?你还有个弟弟,还是哥哥?路朝西觉得必须要坚持唠下去,否则显得自己太没气量,以后想再和栗佳接触也就难了。但他原本就是个内向的不识逗的人,栗佳接二连三地故意损他,让他实在没有底气继续贫下去。于是他开始打温情牌。
他坦陈那天他态度不好,没考虑栗佳的感受;他说栗佳是他在这个城市唯一的朋友,和她在一起他感到亲切;他说希望栗佳原谅他那天的冲动——毕竟那是因为他在意她——以后他绝不再提,不管自己是不是她的男朋友,都会好好照顾她,听她诉委屈,帮她解难处,一如既往地早上打电话叫她起床、中午叮嘱她吃饭并且少吃寒凉食物、晚上道一声晚安、在她过生日的前夜熬到零点发短信祝她生日快乐,等等等等。他觉得如果态度认真一点、动情一点,任何人都无法抗拒那温暖的感觉——这就是人性的脆弱之处。
栗佳果然不再挖苦。但她似乎还是要试一试路朝西:这样……对你不公平吧?我不在乎。路朝西对于此类问题总是不加考虑地靠本能做回答——这种本能,似乎应该只有文学影视作品中的主人公才具备。栗佳第一次讲起了她和四毛的事,也说起了为什么会和路朝西走得近。四毛也是路朝西和栗佳的大学校友,只是要高几级,路朝西和栗佳刚入学时,四毛就已经上大四了。当时栗佳爱出风头,自然惹人注意;四毛又是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精于情场世故,又舍得花钱,时间、经验和资本都具备,而且体型肥胖,十分符合栗佳关于男友外形的要求,一来二去,两人就走在了一起。
但毕业后的这些年,一开始四毛还踌躇满志要干番大事业,不听家里的安排,只要了钱去折腾,三折腾两折腾就赔光了本,还拉一屁股饥荒让爹妈接济。父亲怒其不争,从此断了四毛的经济来源,他又不愿意上班,只好天天窝在家里,偶尔央母亲给点零花钱勉强潇洒,对栗佳的态度也大不如前。栗佳这般要强的女人,自然是不喜欢窝囊废的,虽然四毛家里有钱,可这钱又不再他手里——当然关于有钱没钱这个问题,栗佳倒不是很在乎,也没和路朝西提——而且四毛家在邻市,这距离产生的不一定都是美,但她又不是轻易喜欢改变的人,没有个正经由头,她也没办法分手。
至于路朝西,首先是同乡和校友,自然亲切;其次是他的家庭背景和目前工作都和栗佳相似,两人更有共同语言;再次就是经过工作的洗礼后变得比以前要开朗和干练的路朝西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自信和成熟的魅力,这很吸引栗佳:最主要的还是,路朝西心思细腻,舍得时间和精力陪她,这和整日只知道窝在家里打游戏的四毛迥然不同——毕竟都过了大学里那个只图新鲜刺激的年龄段,找个更适合居家过日子的人才可靠。所以,栗佳亲近路朝西,总还不至于算是传统意义上的脚踩两只船,多少还是有点弃暗投明的意思的。
路朝西这下心里更踏实了,但他还要欲擒故纵:其实我也未必像你说的那么好,我也有很多缺点;我不要求你必须马上做出什么或是承诺什么,我们可以慢慢熟悉,甚至可以只保持以前那样的关系——只要你高兴,我无所谓。
十九 年轻的领导
栗佳没有和路朝西太较真。一切似乎都无法理清,或者说也没必要理清——反正两个人之前处的不错,现在也可以继续那样处着,毕竟还没到非要断绝联系的地步,也没到非要确定关系的阶段,过一天算一天呗。而且,让已经有男朋友的栗佳守在自己身边,无疑说明自己更优秀——路朝西的因此洋洋得意,他丝毫不认为自己是个替代品或是备胎。栗佳在这天晚上又去了路朝西的出租屋。这次不需要酒精助兴,两人很快步入主题。路朝西仍然不愿意用**去**,但他的手指比上次温柔了许多,栗佳也不再计较。
得到满足后的栗佳反过来满足路朝西,但路朝西仍觉得别扭,而且觉得栗佳总是掌握不好分寸。原本就已经过了兴奋劲的栗佳折腾了一会后,更觉疲惫,而且看不到胜利的曙光,不免泄气,路朝西只好自己牵过野马,自娱自乐。这种怪异的相互满足方式在此后的大半年里,隔三差五就会进行一次——有时候在出租屋,有时候在小宾馆,两人的配合越来越熟练。这大半年里,栗佳在仅有的几次联系中激怒了四毛,逼着四毛先提出了分手,自己以受伤者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守在了路朝西身边;路朝西的父母见到了栗佳,母亲还记得路朝西上大学时拿回家的照片,依然喜欢这个爱笑的小姑娘,旋即约定日子要和栗佳父母见面;栗佳通过电话向父母介绍了路朝西,她的父母似乎也对路朝西很满意,同意与路家老人见面;路朝西终于得到了被县里借调的机会,一步踏进了县委组织部。
他被分到了组织科,和栗佳所在的电教科在同一楼层。栗佳以前住县委大院里的宿舍,一日三餐都可以到机关食堂解决——和路朝西在一起后,晚饭都是在他的出租屋里吃;自打路朝西借调到了县里,她早餐也不去食堂吃了,都是等着上班前半小时,由路朝西在出租屋里做好饭菜拿到她办公室吃。这样的早餐自然高调,路朝西模范丈夫的称号很快就传遍了县委大楼。有时候,像组织部部长这样大的领导赶上晚上下班时心情好,还会逗他一句:小路啊,明早上你家做什么好饭?路朝西知道太高调影响不好,但无奈栗佳喜欢,他只好继续换着样做——其实他做的早饭没什么难度,煮鸡蛋、煎饺子、炒饭、三明治都可以利用超市的成品或半成品,随便折腾几下就是一顿饭,毫无技术含量,只是份心意罢了,反正栗佳也不挑,有得吃、能管饱就行。
部里很多女同事羡慕栗佳,特别是年纪差不多的女同事——燕琳就是其中之一。组织科是组织部里业务最繁忙的科室,组织发展建设和管理——听上去简单,涵盖面却宽,单说组织,就包括党委、党总支、党支部、党小组等各级组织,全县差不多有1000多个;党员面更广,机关党员、农村党员、企事业单位党员,正式党员、预备党员、老党员、流动党员……等等等等,要把这些组织和人员管理好、发展好、建设好更不是简单的事,科里光是各种信息统计表就分好几大类,档案、资料和文件更是数不过来,尽管科里算上路朝西一共配了6个人,是组织部人数最多的科室,而且分工明确,配合有力,但仍然免不了加班加点,甚至牺牲节假日。
这样的工作环境对工作者的素质和能力自然要求很高,能在这儿混的都有两把刷子——即便是走后门进来的,也是部里领导再三斟酌,确定其可当其任才允许进来——而燕琳又是这些人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年纪轻轻就通过竞争上岗当上了副科长,已经能在科里独当一面,就连分管组织科的副部长有事也爱找她商量。组织科里不缺精细麻利肯吃苦的人,也不缺出口便是党章理论的人,只缺能写材料、特别是能天天琢磨材料、能赶急材料的人,原先燕琳当科员的时候就负责写材料,等她当了副科长,要做的业务多了起来,写材料就有些牵扯精力;恰好此时路朝西入了部里领导法眼,于是拨给燕琳,归她调遣。
燕琳只比路朝西大三岁,属猪,比路朝西早一年大学毕业,但因为一毕业就考了公务员,而且能力突出、领导认可,因此在刚满竞争上岗要求年限后的第一次竞选中便得到了提拔——路朝西最快还要等三年多。原本路朝西以为这个比栗佳丰满不了多少的瘦女人年纪轻轻就获得了提拔,一定是个敬业如命的工作狂和要热闹不怕事儿多的事儿妈,很难相处,还是小心为妙,于是一开始就收敛了在镇上时多少会显露出的锋芒和棱角,一副毕恭毕敬又不失自尊的态度,和燕琳保持着很远的距离;同时保质保量地完成好每项工作,努力不让她挑出毛病来。
其实燕琳并不像路朝西想的那样。她刚刚获得提拔不久,路朝西其实是她工作以来、也是人生中的第一个下属。虽然算得上是年轻有为、成熟较早,但毕竟她的人生阅历还浅,待人处事还没有达到绝对老成的境界,因此她从一开始就担心会和这个下属处不好。她的想法是,虽然总凑在领导身边看着学着,但自己毕竟是第一次当领导,弄不好画虎不成反类犬,还是别先别太拿自己当回事,原来什么样还什么样,至多是要自觉地比以前多一些担待和宽容罢了。正因如此,原本情商就高的燕琳敏锐地察觉到路朝西在有意制造距离感后,多少有些失望和失落。
但她又是个天生不服输的人,她决心要让路朝西认清自己,赢得路朝西的认可和尊重。这种认可和尊重当然不是靠气场压迫,而是要靠用心沟通。于是燕琳开始经常利用工作中偶尔的闲暇和路朝西聊家常。从家乡、家庭开始,到学校、工作、生活、恋爱,燕琳努力地发掘路朝西和自己的共同点和他的兴趣点,想要在他大脑中植入这样一个概念:我不只是你的领导,你我有相似之处,你我可以成为朋友。路朝西决不是个多事的人,他在工作上一向很踏实,绝不会因为被一个大不了自己几岁的女人管着就浑身不自在以至于没事找事甚至说怪话、搞拆台。
他认为他和燕琳之间只有工作关系。既然是工作关系,自然以工作为重,加班也好、跑腿也罢,无关乎领导能力高低和对自己重视程度的轻重。所以他专心干工作,无论多急多累都不抱怨,这让燕琳更加欣赏他——虽然这不是他的目的。既然你干工作卖力,我也不能让别人说小领导年纪轻轻不干活,我要让你知道我也不差。燕琳这样想着,也这样做着。在这种良性的比较下,她和路朝西负责的那摊工作效率越来越高,而且接连打了几场规模不小的漂亮仗,让部里领导极为满意。
与此同时,路朝西对这位年轻的领导的看法也在悄悄地发生变化。
二十 燕琳的故事
路朝西原本觉得自己在工作里历练得够多,在同龄人里也算是出类拔萃了,但在了解了燕琳之后,才发现自己是何等的自大和浅薄。在一次只有他俩的加班时,燕琳利用吃盒饭的间歇和路朝西聊天,讲到了自己的工作经历。那时候燕琳也在乡镇工作,刚参加工作不到一年,就参加了农村两委换届选举。当时她所在的乡镇风气不好,下面的农村很乱,拉票贿选都属于轻的,甚至有为了减少竞争对手而绑票谋杀的。那时候市县两级对这方面掌控力度不够,镇上也缺少约束手段,于是换届选举乱哄哄地开始,又乱哄哄地结束。
在最乱的一个村里,居然有几百号人受人唆使冲到主席台前哄抢选票箱。镇上的老油条们一早就嗅出端倪,群众嗓门声刚刚异于往常他们便开始闪躲,及至主席台被围,他们早就退到了场外仅有的一辆警车里,只丢下还在认认真真计票的燕琳一个人猝不及防。闹事儿的喊:小姑娘,没你事,我们也不会动你,你走吧,把票箱留下!燕琳当时强迫自己镇定,她扶着票箱站了起来,声音不大,却很坚决:选举有纪律、有规定,谁敢闹事,就是犯法!闹事儿的没想到瘦弱的燕琳还不是个善茬儿,领头的几个相互对视了一下,其中一个抽出了根镐把,眼珠瞪得滴溜圆:不给?你试试,我看你给不给!燕琳嗓门也高了起来,用力拍打着票箱盖儿给自己壮胆:有本事你就打,大不了是个死!我死了算因公殉职,我爹妈脸上都有光!你打死我是犯罪,你全家人都被戳脊梁骨!闹事儿的怔了一下,但那么多人看着也不好下台,于是狠狠地推了燕琳一把:死丫崽子,你他妈说什么呢你?燕琳一个趔趄,但没还手,她干脆背对着这帮人搂住了票箱:要砸要打随便你们吧!毕竟是个女孩子,一帮大老爷们也不好下手,就在有人试图强行拖拽时,援兵感到,派出所的人带着枪来了,燕琳总算松了口气。
路朝西听得连嘴里的饭都忘记嚼了,心想:平时都知道爱岗敬业恪尽职守,真到危急时刻指不定多少脚底抹油的,换做是我,估计也早跟着老油条们跑了,就算是没跑成,也未必有如此反应,燕琳确实不一般。燕琳接着讲,事后也没什么表彰和奖励,只是镇上领导由此对她更加看重,也把更难缠的活交给她去做。选举后镇上规划修路,涉及好几个村、几百户房屋的拆迁,大部分老百姓的工作都好做,只是哪儿也少不了负隅顽抗的钉子户,偏巧有四户还是女钉子户,撒起泼来男同志不好招架,脸皮是厚不得也薄不得,所以要由女同志去做,于是领导自然又想到燕琳。
燕琳说,我才参加工作一年,经验不多,钉子户又不同于一般老百姓,起先我想用实实在在的交流打动她们,毕竟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可没想到那些钉子户使起诈、耍起横来花样百出,毫无顾忌。闭门不见让我喊破嗓子或者骂我损我还算好的,还有朝我扔垃圾、泼脏水甚至放狗咬的,我那段时间真是难到了极点。路朝西不由自主地被燕琳的故事所吸引,并被她感动着。这样一个敬业、负责任、能吃苦、能坚持的人,在同龄人里实在不多见,何况还是个瘦小的女孩子。
最后,燕琳继续讲,经过反反复复很多次努力——嗐,细节就不说了,虽然当时很难,但最后也熬过去了,现在想想还是次难得的经历。我一直都很感谢领导给了我那几次机会,让我在乡镇得到了充分的历练,每天都很充实,没有一天是虚度的。路朝西暗自惭愧。以前他在乡镇,觉得自己就是写材料的,干的应该是干干净净的高级活,而不是和农村大老爷们老婆子混在一起冒着烟土味的活计;每当领导安排他下村走访或是和村干部了解情况时,他尤其反感——看来果然是自己思想有问题,人家燕琳一个女人都能如此这般,他实在惭愧。
打这以后,路朝西对燕琳由敬而远之转为发自内心的敬佩,他更加卖力地干活,抢着去干一些繁琐复杂的工作,还会为燕琳提前考虑一些细节、做些必要的准备。燕琳时常笑称有了路朝西这个下属,自己都开始变懒了。偶尔路朝西也会把这些故事讲给栗佳听。起先栗佳还挺有兴致,听得耐心且认真,时不时还插话表示赞同;但时间一长,尤其是路朝西和燕琳越混越熟后,会把上班时一些有意思的琐事讲给栗佳听,栗佳便开始面露不悦。有天晚上,听着路朝西没心没肺地讲着燕琳最新的故事,赞美之情溢于言表,而且越发亢奋,栗佳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别傻了,她给你讲啥你就信啥,谁不会挑好听的夸自己?她还有别的故事呢,她讲给你听了么?路朝西一头雾水:别的故事?大概还没来得及讲吧……等着吧!栗佳一脸鄙夷,那种不要脸的事她要是还能给你讲,那只能说明她太不要脸了!路朝西更加糊涂了。
他知道这其中有事,但也不知该不该打听,不过栗佳没打算藏着掖着吊他胃口,干脆利落地用最短时间就把她所指的燕琳“不要脸的事”讲了个明白。燕琳平时干工作风风火火,工作之余中也泼辣得很。每次部里组织聚餐或是年轻人小范围聚会,她都不推辞、不扭捏,让喝便喝,能唱能跳;和男同事跳舞、搂抱也从不难为情,反而落落大方,仿佛理所应当,总之她开得起玩笑,禁得起折腾,不光圈里朋友爱找她,部里领导有饭局也爱找她作陪。结果有一次,底下一个办事处的党工委书记请部里领导吃饭,领导找燕琳作陪,她欣然同去。
据说在饭桌上该书记情真意切,坚持要让部里领导喝得尽兴;偏巧领导彼时身体不适,坚持退却又怕寒了人心;所幸燕琳及时救驾,为领导挡了酒。那书记仍不尽兴,于是转而纠缠燕琳,到最后俩人干脆换大碗喝起了黑啤,如同梁山好汉一般酣畅淋漓。故事说到这里,也许还只能印证燕琳的豪爽,但可惜该故事的重点并不在此。重点在吃完饭后,部里领导没喝酒,自行回家,临走时嘱托那位书记把燕琳捎回去——反正书记有司机,俩人喝得再多,只要能报出家庭住址就行。
但据说那位书记在半路让司机下了车,说和燕琳单独聊会工作。再之后的事就没人知道了。部里人只看见一向敬业守时的燕琳在第二天上午快下班时才到单位,而且披头散发,一身酒气。有人不知道昨晚吃饭的事,还逗她是不是和老公出去浪漫了,她笑而不答。然后一连几天,燕琳的手机总是在上班时频繁响起——燕琳总是一反常态,躲到楼道里,甚至走到楼外接听电话。又过了几天,一位中年妇女闯进组织部所在的楼层,大骂燕琳不要脸,勾引自己的老公。有知情人认出该妇女是那天和燕琳拼酒并且饭后和她单独谈工作的那位书记的老婆。
燕琳没有打怵——比她给路朝西讲的面对换届选举中的闹事者时还要镇定自若。她甚至带着挖苦嘲讽的意味对那女的说:我什么也没做,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别以为你这么说是在侮辱我,其实这是在侮辱你的老公,更是在侮辱你自己!愤怒的中年妇女因为及时出现的保安而没能称心如意地扑上去撕烂燕琳的嘴,据说后来部里领导也过问了这件事,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路朝西听得迷迷糊糊的,多少有点震惊。还有个故事。关于燕琳和部里的曹副部长。据说燕琳被组织部从乡镇调上来,是由于曹副部长的赏识和大力推荐。
燕琳上来后,曹副部长也经常直接给她安排工作,开会时还经常让她发言谈自己的看法。在大家眼里,燕琳经常跟在曹副部长身边,两人也似乎无话不谈——与其说燕琳是曹副部长在部里的亲信或红人,还不如说俩人是忘年交、知己,甚至更密切的关系。有一年夏天,燕琳的情绪十分低落,原因不详。没隔多久,她就休了年假,说要出去散心——巧的是,曹副部长也几乎在同时向大部长递交了休假申请。两人虽然不是同一天回来上班的,但回来时脸上、胳膊上都晒得黝黑。
一向只要外出就必然拍照留念并上传到博客空间的燕琳这次没有上传任何照片。很多人在私底下对这件事展开了各种猜测。路朝西更震惊了。他虽然没有反驳栗佳——因为怕她不高兴——但他心里还是想,哪里没有捕风捉影嚼舌根的人呢?很多事传得跟真事儿似的,有几件是有真凭实据呢?多数都是无聊者的猜测罢了——事情有很多种戏剧化的可能,只是大多数人更愿意相信那个或许只有他们自己才希望是真相的“真相”。
二十一 醉酒的的女人
燕琳经常在深更半夜给路朝西打电话。
每次在电话里,路朝西都能听出那是酒话。他有些奇怪已经结婚一年的燕琳为什么总是深夜出去买醉——起先他以为是当领导的应酬多,陪客吃请,娱乐项目又多,不免会晚;后来才发现,原来燕琳出去喝酒并不都是和领导,有的时候是同事、朋友,而且几乎从来不带自己的老公。
在单位,燕琳偶尔会带一个矿泉水瓶进办公室,里面装满了深褐色的液体。 据说那是她婆婆每日亲手熬制的保健药,其中承载的自然是早抱孙子孙女的天伦愿。只是燕琳似乎并不坚持喝,有时候努力大半天也就喝半瓶;有的时候满满的一瓶带来,再满满的一瓶带走;有的时候干脆就忘在车里静置一天,仿佛这样更能让她远离婆婆那殷切的目光而不必一天不自在——不过不管怎样,燕琳回家的时候自然是只带空瓶子回家,那些没喝完的药汤,自然都流进了那些冰冷的阴暗的甚至肮脏恶臭而且永远不会孕育出生命的地方。
由此路朝西也就知道了燕琳是和公婆同住的,这样一来似乎晚上出去寻欢买醉也就多了点理由——许是在家里老人太絮叨、规矩多,让她不自在,而外面相对轻松自由吧——只是醉酒这种形式稍稍极端了点。 更何况,结婚才一年,虽然算不上新婚燕尔,但也总该够不着七年之痒吧?那为什么从来不听她提自己的老公呢?路朝西并不是个爱八卦的人,这些事情都是他无意间被动得知或发现的,这些疑问也都是一闪而过,毕竟一个和他只有工作关系的女人,实在不至于让他过多关注——虽然燕琳离他很近。
栗佳对于路朝西无意间提及的燕琳深夜醉酒来电的事情极其反感,并且对于路朝西的淡然处之十分震怒。在她看来,燕琳作为一个有夫之妇,大半夜不回家,撇下家人出去喝酒,还借着酒劲给单位同事打骚扰电话,就是不要脸;而路朝西不仅不觉得燕琳令人生厌,反而理解甚至同情,作为一个有女朋友的男人,也极为不妥。 路朝西对愤怒的栗佳总是宽容的,但从心眼里也并不太拿栗佳的意见当回事。首先燕琳可能只想找个倾诉对象,给他打电话说明她还是很信任路朝西的,拿他当朋友,所以算不得骚扰,而且燕琳在电话里从来没有说什么让人讨厌的话;其次人总是要有那么几个知心朋友的,而知心朋友不一定非得是同性,如果就因为对方是女的,自己是男的,接打电话就有所顾忌,那和任何女同事都只能停留在工作层面上;第三是他和燕琳各有各的伴儿,而且都是走入社会多年的人了,不可能会有校园时代那种轻易分手另觅新欢的情况出现——何况燕琳还并不漂亮,精瘦精瘦的,还一脸雀斑,怎么看也和狐狸精之类的妖冶角色不是一类人。
随着工作上沟通的增加,路朝西和燕琳也越发熟稔了。工作上,那些年轻人一般都会犯的毛病在路朝西这里全然没有,什么事都会干在前面,不必让燕琳多说,而且干得漂亮;工作之外,部里年轻人偶尔的嬉闹中,燕琳也似乎更愿意和路朝西开玩笑,因为她觉得路朝西和自己有种默契感,往往其他人还没明白过来的前言,路朝西早就接上了下文,这也让燕琳更觉得路朝西在工作内外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搭档。由于这种感觉的存在,燕琳也格外关照路朝西,在领导面前也总是说他的好话,还经常关心路朝西在外租房是否有困难和压力,这让路朝西在燕琳身上感到了姐姐般的温暖,于是他也更加关心燕琳。
转眼又是一个夏天。这一阵科里工作不太忙,都是常规工作,不必加班加点,而且没有领导的催促,年轻人们自然有些偷懒。然而燕琳的偷懒有些反常,她经常一个人对着电脑发呆,有的时候看电影,有的时候翻以前的照片,时不时眼里还会闪烁泪光。出于对姐姐的关心和爱护,路朝西忍不住在QQ上向燕琳表达了自己的不解和担心,由此走进了燕琳的情感世界。燕琳在结婚前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那是在大学里,和比她低两个年级的男生相恋——一方面因为她比男友大,算得上是姐弟恋;另一方面又因为她当时兼任本学院大学新生的辅导员,所以也算得上是师生恋。
那位男友对她的体贴和爱护无微不至,经常在不经意间制造出力所能及的浪漫和惊喜,让燕琳的初恋无比甜蜜。对于这份恋情,两人都是无比认真的,也希望能走到最后,修成正果,可惜事与愿违。并不是两人中的某一方或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只是如大多数校园恋人一样,被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拆开了。燕琳先两年毕业,因为家里就自己一个女儿,所以应父母之愿回了老家;当时男友才刚要上大三,对两年后的择业就业全然不担心,只让燕琳宽心等他,两年后他自然会去找她。
在等男友毕业的两年里,燕琳几乎每个周末都坐七八个小时的火车回到大学和男友相会——除非是工作特别忙,否则风雨无阻,寒暑不断。日盼夜盼,男友毕业的时候赶上了就业形势艰难的时候,燕琳的老家没有愿意接纳或能满足他事业心的地方,加上家里的压力和反对,他只好暂且留在大学所在的城市——那也是他的家乡,应聘了一家自己满意的与未来事业发展预期相吻合的金融机构,并许诺一有机会便申请调动或转任,早晚与燕琳相聚。然而事与愿违。
这不能说现实残酷,只能说现实有现实的道理,不可能如任一人愿说变就变——总之,男友所在的金融机构在此后的一年多里,迟迟没有向燕琳家乡扩大规模的趋势,两家老人又对各自孩子的终身大事忧心如焚,加上男友的工作压力甚大,一时间挫败感和无限悲观叠加,于是咬咬牙忍痛和燕琳说分手,祝愿她早点找到新的幸福。这对于燕琳当然如五雷轰顶,虽然她千百番希望坚持,但男友心意已决,此前一向的疼爱呵护换为冷若冰霜,甚至让燕琳再也联系不上。
燕琳知道男友的心意,也正因为确信两人的感情深厚,所以对这现实使然的结果更加难以接受。一时间伤痛郁结,竟至于身无人形、面无人色。曹副部长一直对燕琳欣赏有加,两人平素就兴趣甚投,亲如叔侄,看到她这样更是无比心疼,于是约好双双休假,赶在假期重叠时带她出去散了散心,这才让她稍感宽慰。此后很长一段时间,燕琳虽然不如从前那般心痛欲绝,却也经常魂不守舍,恰好此时家里忙着为她张罗相亲,她寻思必须要赶快发展一段新恋情,否则人便垮掉,于是草草择了一个对她无比热心的在市里机关任职的海归,相处三个月便结了婚。
燕琳说,她和老公在结婚当天就有争吵,差点让婚礼无法进行。而对于两人冲突的原因,燕琳归结为老公娇生惯养不懂事,凡事只考虑自己,外强中干却爱在朋友面前耍大男人威风。路朝西觉得任何人都不完美,有些缺点可以慢慢磨合慢慢改;不过燕琳是女人,一个男人再怎么样也不能总等着女人去迁就自己,于是还是更多的对燕琳表示理解和支持。还有个让燕琳难过的原因就是和公婆同住,婆婆拉她逛街只想着给自己儿子买衣服,从来不想着她,而且在家里儿子说什么幼稚的话、干什么幼稚的事都不会受到惩罚;公公生性怪癖,且爱自言自语,有时候她稍稍没遂公公的心愿,他老人家便把有些只适合自己放在肚子里唠叨的话顺嘴吐了出来,让她倍感委屈。
所以她每逢晚上有约有请,自然都是无比欢喜,哪怕是只能暂时躲开那个让她憋闷窝火的家庭,她都欣然赴会,不醉不归;有时候心情不爽,她还会主动找别人出去喝酒唱歌,哪怕是已经和老公进了被窝,只要她想**,深更半夜也无所谓,只图一个痛快,对于婆婆的抱孙愿望自然是毫不当回事。
二十二 深夜的冲动
栗佳最近总是闹情绪。其中有燕琳的缘故。栗佳认为路朝西和燕琳的关系越发暧昧,在机关里经常出双入对——虽然路朝西是燕琳的下属,上下级因为工作关系走得很近并且经常一起为公事奔波原本正常,但在栗佳看来这关系还是过于亲密,特别是经常看到两人有说有笑,她心里的那些不便在公共场合表达的醋意便全都在和路朝西独处时化成了抱怨和愤怒。几次三番过后,路朝西开始感到厌烦。他认为栗佳过于小家子气,特别是与工作上干练大气的燕琳相比。更不能让他忍受的是栗佳的嘴,她经常是怎么解气怎么说,加上她一直对燕琳有成见,所以在向路朝西抱怨时自然也专拣刻薄的甚至恶毒的话说,这让路朝西无法忍受。
路朝西的无法忍受是比较温和的,不需摔杯子砸门板,只是躲到一边闷头不语;栗佳对于这种冷处理是更不能忍受的,她认为这是路朝西对她的不尊重,甚至是对燕琳这个在他心目中应该比自己位置低很多的女人的袒护,所以她的愤怒有时更加歇斯底里。渐渐地,那个曾经在路朝西心中如同能够扫除一切阴霾的阳光般的栗佳,变得如同泼妇一般不可理喻。所幸两人还没有同居。路朝西和栗佳的关系公开后,毕竟还要考虑机关里人多嘴杂,除了偶尔在路朝西的出租屋里做顿饭、缠绵一番外,大部分时间都是路朝西睡自己的出租屋、栗佳回自己的宿舍。
以前两人出现矛盾,路朝西往往成宿地给栗佳发短信,实在不行还得腆着脸到机关宿舍门口去堵她、求她;现在再生气,路朝西倒是乐得各睡各的,想**欲望时还不必非要按照栗佳的要求先伺候好了她才能在她如同应付的抚慰下自娱自乐,只需锁上房门、关掉手机,把藏在箱子里的OL职业套装、内衣裤袜和高跟鞋穿戴整齐便能驭马寻欢了。而且,和燕琳的交流也可以毫无顾忌。这段时间燕琳越来越把路朝西当做知心人,几乎每晚都和他联系,只是打电话改成了发短信,神志不清的醉话变成了多愁善感的文字,两人经常能交流到半夜;即便是晚上有过交流,第二天上班也免不了在工作之余网聊片刻。
两人的心思越来越不在工作上。所幸这段时间工作不忙,因此也没耽误什么事。只是路朝西和栗佳越来越隔心。这天晚上,路朝西和栗佳又因为点小事生气了。无非是吃饭时说到未来结婚时路家该出多少聘礼,路朝西觉得她要的多,而栗佳的据理力争又过于生硬,导致路朝西脸上挂不住,拂袖离去。回到宿舍,路朝西仍觉得心中郁结,自然想到和燕琳交流。可燕琳又出去喝酒了,短信半天不回,打电话里面又闹吵吵的,路朝西更加郁闷,于是放弃和燕琳联系,约大壮出去喝酒。
两人在烧烤摊上各喝了两瓶啤酒后,燕琳的电话打了过来:我喝多了,过来接我好吗?路朝西一下子愣住了。他没想到燕琳会有这样的要求。有那么一瞬间他犹疑了一下,似乎想判断一下去不去究竟哪个更合适,支吾了一会之后,燕琳似乎很不满意地挂了电话。按说不去也无所谓,毕竟只是同事,大不了燕琳再找别人去接她,何况她还有老公可用,但路朝西却坐不住了,反而惦记上了这个事,大壮几次举酒碰杯他都略显反应迟钝。又挣扎了一会,路朝西终于放弃稳坐烧烤摊,对大壮说:对不住,单位有点事,先走了。
真没劲。大壮自顾往嘴里塞肉串,头也没抬。路朝西过意不去,先去结了账,然后打了个车,直奔燕琳刚才在电话里说的那个歌厅。路朝西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当然不是巴结领导,或许只是因为平时相谈甚欢,他把这当做不可推脱的朋友之请吧。或许还有其他,但他自己不清楚。总之,若干时间后,他会后悔这一晚的冲动。到歌厅时,路朝西才发现并不如燕琳在电话里所讲那般脱身无术只盼有人来接,好借故离席——实际情况是,歌厅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燕琳,另一个是宣传部的一位科长,两人都喝了不少酒,正在飙歌,而且兴致甚浓。
见路朝西来,燕琳显得异常热情,连连拉他入座,介绍与那科长认识,然后频频劝酒,看路朝西和那科长推杯换盏,自己却只占着话筒,且歌且舞,像是给二人助兴。路朝西毕竟不善饮,不多时便一头混沌了。头脑天旋地转之际,他甚至有些后悔:这么能玩的女人,我管她干吗,让她玩去呗!那位科长的存在也让路朝西觉得不舒服。不仅因为路朝西要陪他喝酒,而且不能和燕琳如自己所期盼那般安安静静地说会话,有时候燕琳还坐过来和他勾肩搭背,相谈甚欢。
燕琳仿佛能看穿路朝西的心思。她放了首摇滚,建议大家一起跳舞。正在路朝西望着手舞足蹈高声尖叫几乎疯狂的燕琳无所适从时,她竟走过来强拉路朝西加入。路朝西才站起身,燕琳便扑到了他身上,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路朝西被燕琳身上的香气、汗气、酒气瞬间缠绕,他脑子乱了。直到凌晨,燕琳才作别那科长,声称有路朝西送她回家。可实际情况时,她带路朝西上了她的车。你这是酒驾啊,路朝西说。怕什么,没事,我带你去个地方。燕琳满不在乎地说。你不回家?路朝西疑惑。
燕琳含笑不语,把车开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市区边上的一座桥边。桥下是湖,水平如镜,月影如画。燕琳拉路朝西下车,说,我和前男友分手那晚,自己在这湖边坐了一夜。路朝西想宽慰她几句,燕琳却突然冒出一句:我要是跳到湖里,一定活不成;你和我一起跳吧,我们一起死。路朝西不解,燕琳忽然搂着他失声痛哭。路朝西无奈,只好轻拍着燕琳的后背,劝她忘记痛苦。阵阵冷风吹来,路朝西怕只穿着吊带背心的燕琳着凉,便劝她有话上车说;燕琳执意不肯,于是路朝西来了狠劲,一把将燕琳抱起,径直走向车门。
进了车的燕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搂着路朝西吻了他一下。路朝西抱燕琳进的是后座,他想让她躺着,自己再去开车送她回家。可燕琳拽着他不让走,还躺在了他的大腿上。路朝西对燕琳的举动很惊讶,但他仍认为这是酒后失态,也不愿计较。眼看着燕琳终于安静,昏昏沉沉地睡去,他自己也渐渐发昏,打起了呼噜。路朝西醒来时已是凌晨三点,燕琳也刚好醒来。她没有坐起身,而是伸手揽低路朝西的脖子,又是一吻。我喜欢你。燕琳说。路朝西觉得耳根发出嗡嗡的响声。我喜欢你。
燕琳又说,然后干脆把嘴唇贴到了路朝西的嘴唇上。路朝西终于把持不住,回以更加激烈的亲吻。

二十三 上瘾的开始
路朝西的冲动在持续升温的亲吻中不断**。黑暗的车厢里,他只能依稀辨别燕琳的眉眼和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呼吸着酒精和香水混合的气味。朦胧的感觉进一步壮了他的胆子,他的手不再甘于仅仅是搂着燕琳。他掀起了燕琳的吊带背心,把手探了进去。触碰到燕琳身上肌肤的瞬间,路朝西听到了自己心尖的颤抖声。再探,遇到了障碍物。硬硬的,是钢圈。路朝西摸索着**燕琳后背的搭钩时,燕琳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她由着路朝西的手扣在了自己上身的隆起处,撩拨着那两个精致的凸点。
她开始朝路朝西发起新一轮攻势。她利索地**了路朝西的衬衫口,一手**着他的胸口,另一只手去扳他的皮带扣——可惜她似乎对男人的皮带并不熟悉,没能打开。让我摸一下。燕琳幽幽地说。路朝西缩了缩小腹,燕琳顺着他的裤腰把手伸了进去——里面那匹野马浑身汗湿,嘴里正不停地流涎。车内逐渐闷热,路朝西脱了衬衫。他看着衣衫不整的燕琳,觉着别扭——那些衣服皱皱地堆在一起,想来还不如脱净了舒服。于是他托起燕琳的头,把那背心从她身上掀了下来,和**一起丢到了前座上。
燕琳还在拿捏着路朝西胯下的野马,她能感到这匹马心中的憋闷,于是问路朝西:想要吗?想要我就给你。路朝西眼里闪着异样的幽光,吞了一大口口水。燕琳抽出了手,蹬掉了凉鞋,自己褪掉了外裤。路朝西瞬时便闻到了一股充满诱惑力的甜腥味。他把手放在了燕琳的大腿上,缓缓地摩挲,像是在犹豫。燕琳又一次发出了邀请。路朝西偏过头,收回了已经捏住燕琳内裤边缘的那只手:不安全。那我就给你生个孩子。燕琳此时应该早已醒了酒,但她的话仍然让路朝西觉得疯狂。
路朝西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离开燕琳的纠缠,靠在了后座的另一侧。燕琳没有强求,只是转过头来再次躺在了他的大腿上。为什么?路朝西问。显然他不是要问燕琳为什么要给他生孩子。燕琳确实和他有默契。她说这原因很复杂,导致今晚这一切的发生虽然看似冲动,却也是日积月累的结果。路朝西对栗佳的体贴之处,一直让燕琳欣赏,逐渐发展为羡慕、嫉妒;路朝西和燕琳之间的默契感,起先她看作是工作搭档之间的无缝衔接,后来又看作是知音之间的心有灵犀,最后看作是情人之间的心心相印。
路朝西浪漫,而且有责任感,这比她自己的老公要强得多。随着和路朝西的接触,燕琳竟觉得路朝西有很多地方像极了自己的前男友——这当然不是要把路朝西当做前男友的替代品,她坚信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怜爱,不忍看一个视爱胜命的女人就这样毁在之前的那段感情和目前这并不幸福的婚姻中,而开恩赏给她新一段更好的爱情。我原本只想把这感情放在心里,因为虽然渴望,却不能不有所顾忌,燕琳温柔地看着路朝西说,但后来我发现其实你也对我有好感,你对我的包容和照顾在我看来早就超出了一般朋友,所以今晚——应该说昨晚了,我就是想试试你,大不了你就把我看成个耍酒疯的不要脸的女人——不过我对自己的感觉还是有信心的。
说着,燕琳挺起身,又是一吻。路朝西满心澎湃,燕琳的话让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认同感和成就感。似乎在燕琳眼里,他是最优秀的男人,以至于甘愿对他投怀送抱甚至献身给他。然而自己还有栗佳这个女友的事实毕竟无法回避。路朝西在抱燕琳上车那一瞬间也曾闪过此举似有不妥的念头,但他说服自己这顶多算是精神上溜了点号,身体上还是忠于栗佳的。然而他终究没能抵挡住燕琳的诱惑,虽然没有更深入的接触,但毕竟有了肌肤上的亲近和肢体上的纠缠,怎么说也难以再问心无愧地面对栗佳了。
他不免心烦意乱,然而看着燕琳那张因为光亮昏暗而并不清晰的笑脸,他索性横下心来,只当这是一场梦——一场暂时还不想醒来的美梦。两人安静地靠着,不知不觉又打了个盹。再次醒来时,燕琳看着赤着上身坐在一边的路朝西心有不忍,于是拉他和自己一起躺着。后座不能放倒,两人虽然是侧着身面对面躺着,依然很挤。燕琳怕路朝西滚下去,于是仍用手搂着他,嘴唇也就不由自主地再次往上凑。路朝西前番意犹未尽,这次便迎合得更加激烈。他贪婪地揉捏着燕琳的身体,嘴巴从燕琳的脸、嘴到颈,再到胸,吻了个遍。
燕琳喷着酒气,发出让路朝西难以逃脱也甘愿沦陷的呻吟声。只是两人仍然没有实质性进展。天色渐渐发亮,路朝西莫名生出要被曝光于大庭广众之下的罪恶感和羞耻感,急着回去。燕琳本还想多和他独处一会,但看他一脸焦急,便略有不舍地起身穿衣,开车送他到了离出租屋不远的地方,然后回了自己的家。燕琳的老公早已习惯妻子的夜不归宿——以前燕琳经常因为加班或是应酬熬到深夜,声称怕影响老人休息,便在外凑合一宿,所以自然见怪不怪——只是这天的燕琳稍稍有点反常,回家后才进洗手间,还没听见水龙头出水声便闪进了卧室,大被蒙头,不言不语。
老公也刚睡醒,还没来得及在被窝里穿上为了满足完美睡眠需求而脱下的裤头,便见妻子如此,不免心生疑窦。老公问她,不舒服么?燕琳在被子里拼命地摇头,声音却又如往常一样让他安心:没事,喝多了,躺一会,你先吃饭吧。于是燕琳的老公一如既往地放宽心,吃饭、上班。燕琳一直等到公婆收拾好碗筷出去遛弯才爬出被窝。她要证实刚回家时在卫生间镜子上看到的那一幕。千真万确,燕琳的脖子上留下一块清晰的紫红色的痕印。路朝西当然是那个唯一要为这痕印负责的人。
与此同时,路朝西正在办公桌前发呆。看他那乱糟糟的头发、皱巴巴的衬衫和满眼的血丝,大家都能猜到他昨晚一定没少喝,但又决想不到他会和一个女人——一个并非他女友的女人、一个有丈夫的女人在外面缠绵了一夜,而且这女人还是他的领导。这也是让路朝西觉得不可思议却又无比兴奋之处。他当然和女人亲热过,夏生也好,栗佳也好,都是完完整整的女人,五官清楚,四肢健全。燕琳的身体自然并无格外特殊之处,但她有着绝不同于路朝西此前所亲近过的那些女人的地方,那就是她的身份。
燕琳是有夫之妇,又是路朝西的领导,这些本该让路朝西心中难安的事实,此时却让他兴奋无比,念念难忘,甚至想找个人分享一下他这一晚无比离奇又无比光荣的经历。当燕琳打来电话嗔怪他的疏忽大意时,路朝西居然并不觉得那处短时间无法消除的吻痕会成为自己的罪证,反而美滋滋地觉得那是值得一个男人自豪和夸耀的印章。那种心理虽然并不清晰,但大概也可以这样理解吧:看,我在别人的老婆的脖子上留下了吻痕!我在我领导的脖子上留下了吻痕!而且是她自愿的!是她先主动的!这一整天路朝西都沉浸在这自豪感中。
同时,那天因为缺乏必要的安全措施而未能实施的事宜,也从此成为他的心事,就像上了瘾一样。他明知道单是那晚的行为就已经是不可辨驳的出轨,但他仍然蠢蠢欲动。接下来几天,和栗佳接触时的路朝西显得格外乖巧。虽然他因那吻痕的事略有后怕,当天回到出租屋反复检查自己的身体上是否留下了证据;衣裤上的每根毛发都挑了个干净,然后用了往常双倍的洗衣粉,反复揉搓、洗涤,但他仍忍不住去观察栗佳、试探栗佳,试图寻找一些迹象,证明她对自己和燕琳的事情确实不知道、完全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
栗佳的确不知道——至少是暂时不知道。于是路朝西把更多心思放在了那件让自己日思夜想的事上。他没想过这件事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和那些对烟赌毒无法自拔的瘾君子一样。
二十四 蛇毒的蔓延
栗佳的爷爷病重,无奈请假回了老家。送她上车的时候,路朝西心里早已沸腾开来。回到单位,他在QQ上主动约了燕琳,但燕琳说晚上有事。他不免有些懊恼,刚刚去超市买的安全套似乎今天也派不上用场,沮丧了一整天后,他径直回了出租屋。晚上八点多钟的时候,燕琳的电话忽然打来,听声音又是喝了不少酒,只说要路朝西出来陪她坐坐。路朝西把这看成是燕琳默许的信号,加上燕琳喝了酒,他认为今晚必定更加顺当更加畅快。燕琳在一间麦当劳餐厅等他。路朝西进去的时候,燕琳自己已经喝了两杯可乐。
麦当劳里人声鼎沸,路朝西觉得坐在那里和把自己扒光了晾着差不多,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极其不自在,心里便有些怨忿,暗暗埋怨燕琳安排地方不长脑子,明摆着让自己办不成事,白白出丑。燕琳早已醉得一塌糊涂,头不抬眼不睁,只是嘴里哼哼唧唧,还真把路朝西当成了不必掩饰的情人那样明目张胆地撒娇。这要是如那晚般猫在车里,路朝西自然会施以爱抚,可是这大庭广众下,连灯泡瓦数都明显高于一般场合,就算是名正言顺的情侣尚有所顾忌,何况他俩?再者既然有意共求鱼水之欢,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白白浪费时间?想到这里,路朝西竟有些懊恼了。
燕琳伸手去摸路朝西的手,路朝西惊得一缩,差点碰翻了可乐杯。这样的举动也让燕琳不悦,她刚刚觉得自己在路朝西这里寻得了几分温存,不想他竟在这么多人面前露出嫌恶之态,借着酒劲,心里顿时生了怨气。原本她就醉得头昏脑涨,加上有了怨气,身上立刻感到不舒服起来。那被高跟鱼嘴凉鞋禁锢了一天的双脚此时胀痛异常,于是她蹬掉了鞋,把一双光脚交叉着伸到了地板上放松。路朝西随着她的动作一看,登时做什么事的心情都没了。在他心目中,女人的身体都是美好的,即便是那被包裹得最严实最容易沾染藏臭的脚。
他认为女人的脚应该修长匀称、白嫩光滑,最美的时候莫过于是裹着肉色丝袜套在白色高跟鞋里的时候,拿出来也该稳稳当当,让人忍不住想握在手里把玩一番。可眼前燕琳的这双脚,又肥又厚,既粗且大,被凉鞋挤出了一道道粉红色的凹痕,还占了几处泥污,打眼一瞅就觉得全是汗味——那晚在车里没有灯光,自然也没发现燕琳的脚如此这般——莫说欣赏,就算是此时再回到车里,燕琳再风情万种地**了衣服扑上来,只怕他也提不起半点兴致了。路朝西开始心有不耐,他劝燕琳早点回家。
燕琳刚才借着酒劲撒娇,只是希望和路朝西更像一对恋人,当然不是存心惹他生厌;虽然嘴上不明说,心里也是希望和路朝西出去真真切切地快活一番的。所以当路朝西催她回家时,她略有错愕,继而更加恼火。几番催促后,燕琳终于走出了餐厅,却并不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专挑小胡同钻。路朝西心有不安,可又怕被熟人看见,只好远远地瞧着。直到瞧不见,他才给燕琳打了个电话:别闹,早点回家。不用你管!燕琳没好气地挂了电话。路朝西不知道燕琳要去哪儿,但此时街上人还很多,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这样想着,他又在原地站着等了一会儿后,便回了出租屋。大壮还没有回去。路朝西百无聊赖,草草冲了个澡,心情稍有缓和。躺在床上晾干身上湿气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去**自己的肌肤——老实说,路朝西身上的皮肤似乎比女人的还要白嫩——不多时,他便来了兴致。于是他锁好房门,拉上窗帘,翻出了**和内裤穿上,然后是连裤袜、衬衫、套裙和高跟鞋。就在他站在镜前端详自己的时候,一条短信的铃声打扰了他的私密时间——是燕琳,话很短:我恨你!你会后悔的!呵呵,小女人气急败坏了。
路朝西想,她能怎么样呢,想想那晚,她就像个苛求帝王雨露恩泽的弃妃一样,无比殷勤,现在还想充领导么?一时间征服感和被征服感叠加,路朝西很快边让自己进入了角色。衣裙褪尽,内衣轻解,随着丝袜和内裤被褪到脚踝,那匹终于不受束缚的野马没费他多少力气便再次吐尽云雾。第二天再见燕琳时,她并没显得有多生气,只是故作姿态,对路朝西爱答不理。前晚自娱自乐玩得尽兴,路朝西自然也就忘记了燕琳那双脏脚和大庭广众之下的尴尬,嬉皮笑脸地在网上哄着这位于自己已经多了层关系的领导。
他似乎天生就有哄女人开心的才能,没几个会合燕琳便端不住了。什么让我后悔?路朝西问。燕琳未作答。路朝西又问,燕琳发了个白眼:你猜。呵呵,不说算了。路朝西欲擒故纵。昨天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你居然那么扫兴,燕琳埋怨道,我在那个胡同里站了那么久,本以为你会放心不下,会来找我,没想到你居然一点也不在意我。呵呵,路朝西说不好意思,街上人太多了,要是让她家人看见那还得了?这也是为她着想。得了吧,燕琳鄙夷道,你就是有那什么心没那什么胆,以后再没这机会了!路朝西不免遗憾,但又不能求着燕琳再给他一次机会,只好缄口不言。
见路朝西不出声,燕琳又觉得无聊,于是发了一条消息过去:你知道吗?我昨天特别想做那个事儿,给你你不要,我就只好给别人。以前我老公要的时候,我总是不愿意给他;昨天我一回家就把他从被窝里揪出来了,使劲做了一次。我当时心里想的全是对你的恨!就因为你不愿意要吗,我才和我不喜欢的人做了一次!这不是成心给人上眼药么,路朝西没注意到自己的脸色都变了,而燕琳却在旁边认认真真地端详着他的面部表情,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不和我做,就非得和别人做,这是什么道理?路朝西心里窝火,他有种自己的老婆被别的男人睡过的感觉,全然忘了曾如瘾君子般盼着给别人带绿帽子的人正是他自己——虽然他的目的只是满足自己对燕琳身体的渴求而非要让她老公难堪,但他的的确确地忽视了燕琳有老公而且尚未解除婚姻关系这一事实。挫败感油然而生。接下来的一天里,路朝西借着工作的机会,以旁人难以察觉的方式向燕琳表达着不满。燕琳心知肚明,但不和他计较,轻车熟路地耍着自己的手腕,让路朝西感受到自己还是有希望的,他仍能得到她的温存。
于是在一个星期五的傍晚,两人终于在一家快捷酒店的钟点房里完成了多日来的夙愿。只是路朝西表现不好,过于紧张,以至于那野马在刚开始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找不到目标和出路,几经周折找到了又难堪大任。加上急躁和担心,他足足耗了一个小时才达到最刺激的顶点。路朝西刚刚吐了口气,燕琳的一句话又让他紧张了起来:我离了吧?路朝西没想过燕琳竟要离婚。两人第一次缠绵时,燕琳曾戏称等路朝西同栗佳结婚后和他玩出轨,看路朝西面露惊讶和犹疑,她又说愿意和他只做精神上的伴侣,像那种出格的事绝不会再有——事到如今,比那晚更出格的事现今也做了,而且燕琳做得很尽兴,似乎也正因为此才要给这偷情的行为正名。
路朝西的心智远不如燕琳成熟,他不仅不知道怎样选择才是正确的或是对自己更有利的,甚至连这方面的问题都没想过——否则也不会到今天这一步,仓促之间,他只能穿好衣服,慌忙逃走,几乎如同抱头鼠窜。回到出租屋的他心里充满对栗佳的愧疚,燕琳的想法对他来说又过于沉重,他不想继续了。燕琳倒不是那种心术不正的女人,她的行为虽然疯狂,但她确实是对路朝西动了真心。既然自己喜欢的人要放弃,她也只好同意。于是在单位她开始刻意疏远路朝西,那种落差极其明显,让路朝西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还不如刚认识时亲近。
路朝西又开始患得患失。这就好比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来得太过容易,于是说放弃也容易,等真放弃了又开始留恋当初的美好;而这东西来得又太过突然,太超出他对现实的承受能力,所以他想留又不敢留。反反复复,让他痛苦不堪。燕琳曾说自己喜欢蛇,没有理由的喜欢。路朝西现在觉得她就是蛇的化身,如同那条诱惑亚当夏娃吃禁果的蛇一样,引诱自己出了轨,睡了自己的领导,连带着给领导丈夫戴了绿帽子,深感罪恶却又欲罢不能。路朝西怀疑燕琳的嘴里有蛇毒一样的东西,随着吻进入体内,虽不致命,但却牢牢地攫住了他这个猎物。
蛇毒蔓延开来,他无力挣扎,只是一心索取更多的毒,让自己有更多的刺激和兴奋感。这大概也是所有中了毒而不知死、反而留恋毒物的生物临死前都会有的荒诞念头吧。所以尽管他几次下决心,到最后还是没和燕琳彻底断开。
二十五 破碎的丝袜
燕琳讲了很多关于她老公的事情。这些事情让路朝西由衷地感到惊奇和赞叹。起先他对自己关于疼爱恋人这方面虽然有些自夸,但多少有点心虚,并不确定自己做的真有多好;然而听到燕琳关于她老公的描述后,他真觉得自己算得上是楷模了。某次燕琳在工作日里以到街道办检查工作为由拉路朝西出去,实际上去了公园。路朝西看见有卖冰糖葫芦的,便问燕琳是否想吃。燕琳挑了个最便宜的,理由是最贵的都是无籽的,她认为加工后的肯定不如原生态的卫生。嚼糖葫芦的时候燕琳说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我看见那小摊的时候就在想你会不会给我买,结果居然猜对了。
路朝西说这有什么,那小摊明晃晃地摆在那里,想不看见都难,任哪个男的见了,但凡有女伴,肯定都会问一句吧?我这还不算好的,好的应该问都不问,直接去买给你。燕琳艰难地笑了一下:在我看来已经很难得了,我家那位上街从来不会想着我喜欢什么。有次我看见卖糖炒栗子的——以前上学时我男友经常给我买——我说我想吃,你猜他怎么说?他说那玩意儿多贵啊!路朝西有种被闪到的感觉。买了吗?路朝西问,他知道有些人虽然嘴上说的不好听,但该做的事还是会做的。
没有。燕琳脸上浮现出鄙夷的神色:对于他爱吃的东西,他倒是从来不嫌贵,糖炒栗子也是其中之一;一出新手机就想法设法去买——在他看来,可能只有我想买的才是多余的。所以我俩的钱都是各花各的,我只能自己给自己买。路朝西由衷地同情燕琳。燕琳没要求别墅豪车,只是包糖炒栗子而已,再贵能有多贵,就算称个三斤五斤,还有切糕贵么?她老公也太不是男人了。此前路朝西还觉得自己偷人老婆这事太不地道,现在反而觉得理直气壮了——那男人不配有老婆,只有我能给燕琳幸福。
以路朝西和燕琳现在的关系,以前许多拿不上台面的夫妻秘事而今也可以毫不避讳。燕琳说她老公不讲卫生,每次想要做那事的时候,燕琳一闻那身汗臭味就兴致全无。若是心情尚可,便撵他下去冲了澡再来;心情不好,直接一脚蹬开——燕琳比她老公大两岁,而且性格要强,在她老公眼里一直是女强人形象,所以燕琳不愿做的事,老公想硬也硬不起来。更让燕琳恼火的是,由于个人卫生不过关,导致她老公那里有炎症,去男科医院开了药,却又不按时抹。有好几次她老公熬不住,想要在治疗期内亲热,被燕琳以担心传染为由拒绝,他竟说没关系,大不了她也用点药。
燕琳和路朝西说,说这种话的男人,他心里还拿我当回事么?他根本就不在乎我!他就不是个男人!路朝西十分认同这观点,心中对这不堪的男人也充满蔑视和憎恶。燕琳讲的这些她老公的轶事,如果用于打击报复,彻底毁掉一个男人的名声,自然再合适不过;但要作为为自己出轨行为辩护的理由,显然太过牵强——特别是,在栗佳面前。栗佳这一去就是半个月。半个月里路朝西没少和燕琳缠绵,在他心里早已不知不觉地把燕琳当成了自己唯一的恋人。即便是在单位,他的行为也略显明目张胆,这不免让好事者们起疑。
而栗佳这半个月虽然忙于家事,无暇顾及路朝西,但在回来的路上,她翻看自己的手机时意识到这半个月里路朝西都没怎么和自己联系,即便是家里出的事并不大,他也没有宽慰的意思,甚至连问候都极其简单,这不能不让她怀疑。等到回来后,通过两天耐心地观察,她更加觉得路朝西有事瞒着自己。栗佳虽然对谁都很热情,看上去能玩能闹,但其实她对路朝西是很在意的。尽管路朝西的表现让她生气,但她仍然不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通过此前的交流,两家老人对他们俩都很满意,也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栗佳实在不愿意这段明显有别于上学时可以毫不当回事睡一觉就能忘掉的恋情出现任何波折。
她希望找到一些证据——她希望能证明自己多心了。她要求路朝西陪她出去吃晚饭。饭桌上她温柔地和路朝西靠在一起,给他夹菜,喂他吃。路朝西还算给面子,一直笑眯眯地对着她,让她稍感宽慰。饭后散步,到了路朝西的出租屋附近,栗佳看上面没亮灯,知道大壮还没回来,于是暗示路朝西上去亲热。路朝西好像兴致并不高,但还是欣然从命。只是在亲热时,路朝西的状态很不好。栗佳每次去试探他时,都发现那野马并不兴奋,只是像条大蚕虫一样软软地趴着,即便她几番挑逗,也没能让他恢复以前的状态。
路朝西走神了,搂着栗佳的身体时,他的脑海里只有燕琳。虽然他试着把栗佳当成燕琳,想象中趴在燕琳的身上,好尽快兴奋起来,应付过今晚,但一看到栗佳那双细长的闪着温柔目光的眼睛,他好不容易集中地精力就立刻被打散了。最近太累了。路朝西为自己开脱。没事。栗佳虽然不太高兴,但忍着没发作。已经被路朝西调成静音的手机在黑屋子里不合时宜地亮了下屏幕。栗佳起先并没在意,但她转而就对路朝西关闭手机声音的行为产生了疑虑。这不是怕影响咱俩亲热么,路朝西说。
不对,栗佳暗想,那你应该关机才对,而且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情况——但她没说。我看看是谁发的短信,栗佳故作轻松地说。可以吗?见路朝西没吱声,栗佳又问了一句。看呗。路朝西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尽管心里十分担心是燕琳发来的可能会暴露自己秘密的短信,但他还是把宝押在了栗佳并不会真去看自己的手机上。当栗佳划开自己手机屏幕的一刹那,路朝西意识到自己可能押错了宝,那一刻他如同一头受惊的野兽一般,飞扑去夺自己的手机。原本栗佳听他那么说,还真是稍稍放了心,只想开个玩笑,于是又向后一躲,让路朝西扑了个空,谁知路朝西气急败坏,一把将她推倒在床上,死死地按住她,从她手中狠狠地抢过了手机。
栗佳愣在那里,眼看着路朝西背对着自己翻看手机,心登时碎了。她默默起身,穿好衣服,向门外走去,丢过来一句话:以后别再找我了。路朝西刚刚删掉燕琳发来的短信,听栗佳这么说,才意识到自己办了错事,急忙拉住她:别走,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栗佳瞬时爆发:你他妈当我是傻子么?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不要脸!路朝西大脑一片空白,想狡辩也想不出好理由。栗佳打开了灯,惨白的灯光照着**的路朝西,那一瞬间她觉得这男人是如此的丑恶。
她看见床头柜上放着路朝西以前在单位获奖时照的照片,更觉厌恶,走过去拿给路朝西看:别看你平时人模狗样的,你就是个伪君子!她摔了那相框,继而又把床头柜上的其他东西——茶杯,闹钟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她还不解气,把床上的枕头、被子也掀了下去,床下的东西她懒得弯腰,只是使劲踢了几脚。路朝西原本隐藏得还不错的女装女鞋于是暴露了出来。栗佳顺着那些边边角角摸去,居然拽出一大堆女人的衣物。外套、内衣、丝袜、高跟鞋,一件不落,全都被掏了出来。
路朝西见自己的隐私完全暴露,更加不知所措,只能缩着一丝不挂的身体,躲在墙角,除了看着栗佳**,别无选择。栗佳当然没有那么丰富的想象力,看透这些都是路朝西玩变装的东西,她只是把这都当做是燕琳的衣物,而这自然也是路朝西出轨的铁证。如果出轨和变装这两件事非要选一样的话,路朝西自然要选出轨。因为他认为出轨这事首先不是自己单方面的原因,燕琳的主动和栗佳当时的无理取闹、不懂事都是影响他的决定性因素,而且燕琳多次提出要离婚和自己在一起,就算和栗佳分手,总算还不是孤家寡人;可要承认自己有异装癖的话,那就完全没了反过来责怪栗佳的理由,搞不好就此身败名裂,连燕琳都不再眷恋自己,到时候就是失无所失了。
于是他反过来责怪栗佳当初的种种不是,栗佳说就算是我有不对,你实在忍不下去大不了直接分手,为什么非要出轨?她想弄清楚事情的由来,于是路朝西从燕琳酒后在车上引诱自己开始,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在他眼里,燕琳不是可恶的女人,这一切情有可原,理由就是燕琳不幸的感情经历和失败的婚姻。他真是穷途末路慌不择口,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结果自然是栗佳的崩溃。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栗佳失声痛哭。她看着那些被自己误认为是燕琳的衣物,眼前浮现出那女人的贱样,拾起来一件件撕破、丢掉。
天鹅绒连裤袜有弹性,不易撕破,栗佳走到客厅,用一把水果刀狠狠地戳了裤袜几下,然后用力地扯开,然后丢在了路朝西的脸上。栗佳哭着走出了路朝西的出租屋,房间里只剩下被惊惧、慌乱所笼罩的路朝西。他不知道这一切为什么突然就降临了,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那**的挂着肉色丝袜碎片的颤抖着的身体。
二十六 坍落的天空
路朝西的天空就此坍落。头上不再风和日丽,取而代之的是阴风冷雨。他一夜没合眼,只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关了灯,裹着被子靠在床边,守着那些女性衣物的碎片。不知道栗佳会做些什么,他想。也许她会告诉宿舍里的姐妹,也许会告诉她的家人,也许会打电话痛骂燕琳一顿,然后可能全单位人尽皆知,所有人一起戳路朝西的脊梁骨,她的家人有可能还会过来教训他一顿,并以此羞辱自己的父母。路朝西越想越害怕,但他又什么都不想做。自己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还能厚着脸皮去恳求正在气头上的栗佳么?也许她原本没想过去做那些事,让自己一提醒,保不齐还非做不可了。
他刚刚给燕琳回了条短信——之前栗佳在的时候,燕琳发了条“想”,意即“我想你”,等路朝西现在可以放心地给她回“亦”(“我亦想你”)时,她反倒没动静了。路朝西很希望燕琳在这时能和自己说说话,然而既然没回短信,说明她一定是不方便,路朝西只好独自枯坐,直到天明。他一直捱到规定上班时间才出门。他不知道单位里有什么噩耗在等着他。工作、爱情、亲情,可能马上都要失去了。单位里出奇的安静。他有些诧异,甚至怀疑昨晚的事只是场恶梦而已。
然而燕琳和栗佳都不在单位的事实又让他开始惴惴不安起来。他分别给两人发了短信,都没回;再打电话,连续几次都是占线。午饭也没心思吃,他趴在桌上焦急地等着燕琳。半梦半醒间,燕琳来了电话:下楼。他知道燕琳一定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于是匆忙下楼,进了燕琳的车。车刚驶出机关大院,一杯奶茶砸在了路朝西所在的副驾驶这一侧的车窗上,燕琳本能地踩了下刹车,但没做停留,马上又开走了。也许是栗佳,或者是她的好姐妹们。路朝西想。一路上两人无话。
路朝西突然莫名其妙地高兴起来:自己离开了栗佳,此前燕琳提出的离婚计划也不再不切实际。只要燕琳和自己在一起,眼前的难关忍忍也就过去了,自己还不算一败涂地。再说,和成熟干练的燕琳结合也未必不是件好事,而且能把别人的老婆抢过来,还是自己的领导,那是多么有面子的事儿啊。想到这里,他竟有些沾沾自喜了,于是伸手握住了燕琳的手。燕琳甩开了他的手。路朝西稍感意外时,车已开到两人第一次偷情的那片湖边。燕琳熄了火,盯了路朝西半晌,缓缓开口说:你真让我失望。
怎么了?路朝西问。怎么了?燕琳的目光生冷的刺眼:我说要离婚和你在一起,你总是犹豫,说断也没断成——当然,我也舍不得和你断开——要是你就愿意和我做这种没名没分的情人,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可你倒是小心点啊?现在让栗佳知道了——你知道她今天早上在电话里说什么吗?她说我就是天生的贱人,天生就是勾搭别人老公的骚货!燕琳的眼中泛了泪花,她说她从来没被人这样说过——即便是那次面对愤怒的镇党工委书记的老婆,也没被冠以“天生的”字眼。
她太过分了。路朝西心有不悦。你更过分!燕琳接过话茬,原本我认为你能处理好你和她之间的事,和我在一起也好,不和我在一起也罢,都不会有什么事——现在可好,你让我有生以来头一次这么被动!还把我认为只属于我们两人之间的事讲给她听——我无所谓,可她如果去我父母那里闹,他们怎么受得了!她不会的。路朝西的声音很小。你怎么知道?燕琳瞪着他:我发誓,她要是敢闹我父母,我一定不会放过她!事情已经做下,何况原本就是我们理亏,害怕什么呢?重要的是现在两个人一起面对,路朝西心里嘀咕着。
燕琳果然心有灵犀,但这次她的意见和路朝西的心思相左,她说按她的设想,应该是路朝西稳稳当当地在栗佳对她俩的事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和栗佳和平分手,然后自己再借故离婚,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和路朝西正式结合;而现在这一切都不可能了,如果她现在离婚和路朝西在一起,知道这背后原因的人会更多,她将彻底身败名裂,所以她现在只能放弃路朝西。路朝西才生出的一星半点儿希望又被浇灭了,浇灭这希望的人正是他目前唯一一个能依靠的人。他觉得有点讽刺。
燕琳这说法无异于是既要当婊子还想立牌坊——他没这么说,只是这样想。他下了车,关了手机,漫无目的地走着。燕琳似乎在后面喊了他,又似乎没喊,总之路朝西并没有回头。他万念俱灰。路朝西一直走到天黑才回出租屋。那些女性衣物的碎片早上被他草草地塞在垃圾袋里——连同那双被栗佳踩断鞋跟的杏色的高跟鞋。路朝西瞥了它们一眼,不免有些留恋。打开手机,一条短信冒了出来,是栗佳:你放心吧,我不会把你们的事说出去,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过几天我就交辞职报告回家去,省的碍你的眼,要不是你在这儿我早就想回家了。
你想和谁在一起就在一起吧。PS:你是我见过的最不要脸的男人!她是我见过的最不要脸的女人!你们会遭报应的!路朝西又关了手机,衣服和鞋子都没脱便躺在了床上,不多时便昏昏睡去。这一夜自然是噩梦连连。与此同时的燕琳也不好过。原本她只是担心栗佳会把这件事散播开来,但毕竟暂时这件事还没影响到自己的家庭。看着还对这一切茫然不知情的老公一如既往地一边抠臭脚挖鼻屎一边玩游戏,她又想到了平时干净利索的路朝西。也许自己太为自己着想,对他太过刻薄了,燕琳想。
她认定栗佳早晚要把这事说出去,自己的家人早晚会知道这一切,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自己先入为主,或许还不至于让这事影响太大。大不了就真离婚,燕琳想,反正有路朝西等着我。你过来,她唤着老公。她老公头也没回,还在津津有味地打游戏。过来,我有话和你说。燕琳沉着脸,老公只好恋恋不舍地按下了暂停键。燕琳的老公自私且单纯,燕琳讲给他听的事实让他如五雷轰顶。在他眼里,自己的妻子虽然总是和自己保持距离感,永远是一副女强人的形象,但也不至于在外面干太出格的事,所以无论妻子外出还是夜不归宿,他都放宽心在家打自己的游戏睡自己的觉,从不妄加揣度——如今看来,应是自己第六感麻木、情商低下了。
他虽然总听妻子提起路朝西,听她把这个男人夸得没人能比,甚至每次问妻子晚上回家还一刻不停地给谁发短信而总是被告知是路朝西时,他即便是有些醋意,也从来没往那方面想,当真是单纯得可怜,愚蠢得可悲。再想想每次问妻子和谁发短信,妻子都毫不掩饰也毫不在乎地回答是路朝西时的表情,他觉得这简直是妻子对自己的刻意羞辱。对于燕琳的老公来说,此时的内心和他认为一向和睦的婚姻生活,也无异于天塌地陷。只是他没想到,这让他震撼的事实其实只是真相的一部分——燕琳并没有讲自己怎么借着酒劲去挑逗路朝西,也没有讲她们去**,只说和路朝西惺惺相惜,逐渐出现精神出轨的症状,被路朝西的女友骂了一顿。
在她的描述里,路朝西原本就想和栗佳分手,而且爱慕她已久,甚至是路朝西主动招惹的她,只是她没处理好和路朝西的关系。我倒宁愿你是肉体出轨,燕琳的老公说,肉体上犯了错误,你会感到惭愧、后悔,以后会想办法补偿我,再不会犯错;而精神出轨说明你心不在我这里,身体忠于我也没用。燕琳原本只想应付几句,要杀要剐都由着老公,但其实她也有意无意地给自己留了后路——没有完全坦白真相便是印证。老公再没说话,进了被窝,关了灯。燕琳在被窝外躺着,睡也不是,出去也不是,给路朝西发了信息,想要再给自己的未来添一份保障,路朝西却关了机。
她恨得牙根痒痒。
二十七 隐藏的同好
燕琳说以后要和路朝西只做知己。路朝西觉得恶心。栗佳已经回了家乡。她家境不错,父母能够很好地安排她今后的一切。对于她和路朝西分开并且突然辞职的原因,他们没有细问,因为他们一向只求女儿舒心顺意便好。尽管栗佳没有给他们特别是燕琳造成什么影响,按说如果燕琳和路朝西确实能像偷情时盼望过的那样发展,或许组成一对半路夫妻也不错——毕竟他们两个是伤了别人心的有罪者,两人在一起说是共同赎罪也好、共度风雨也好,都还算合适;但路朝西被燕琳之前的表现寒透了心,对燕琳的暗示无动于衷;得不到回应的燕琳如同失了罗盘的孤舟,在黑暗的汪洋中独自打转,恰好此时老公出人意料的宽容投来了一束引航灯光,她便心有不甘地回到了老公身边。
她怨恨路朝西,如果不是为他,她便不必向老公坦白;如果不是他不接受,她便不必回到老公身边,一辈子觉得亏欠老公。路朝西不以为然,同时对燕琳提出的“知己”关系觉得恶心。本来么,两人都做出了背叛伴侣的行径,都是有罪之人,今后如何悔过、如何弥补罪过暂且不提,现在难得她的男人能忍受此等屈辱,予以宽容,她还恬不知耻地还想有个“知己”?真他妈不要脸,路朝西想,自己就够无耻了,这女人比自己还下贱。他想起之前几次和燕琳的老公见面,那时候两人已经做下了出格的事,有几次碰巧燕琳的老公来单位找她,她居然大大方方地介绍路朝西和老公认识——本来路朝西和她老公不必非要碰面,燕琳打了招呼,他又不得不忍住心虚,尽量自然,心里却想这女人内心果然强大,做了亏心事还这么镇定。
还有一次是路朝西最懊恼的,在一个双休日,燕琳找他去逛公园,老公临时出来会朋友,过来找她,她竟又领着路朝西过去,事先没任何准备的路朝西只好顺嘴胡诌说自己上街买东西刚好碰见了燕琳。燕琳的老公当然不是傻子,多少有点怀疑的神色。事后路朝西发短信质问燕琳为什么要没事找事,难道生怕自己的老公看不穿?燕琳的理由居然只是想和路朝西多呆一会。现在想想,她就是太不要脸了,不要脸得理直气壮。路朝西开始憎恶燕琳。他又想起很久以前燕琳给他讲过的一件事:在路朝西调到县里之前,有次休息日她自己在科里加班,市里一位主管部门的领导有事找她,便直接到了她的办公室。
一进门,那领导便不老实起来,摸她的手,搂她的肩。她不敢声张,只说如果再这样她便喊人,于是领导借口上厕所出了门。没多久该领导又进来,反锁了办公室门,更加肆无忌惮地搂抱、亲吻。她挣不过,让那领导扯开衣裤摸了个遍,幸好办公室电话突然想起,那领导才没遂心愿。还有那次在麦当劳会面、想做丑事又没做成的那晚,燕琳愤愤离去后他曾发短信提醒她早点回家,胡同里不安全,燕琳说怕什么,大不了被强奸了——这种话她不止一次说,别的女人都很忌讳这个字眼,而她却似乎很不在意被强奸这件事。
为什么那领导会找上燕琳呢?燕琳并不漂亮,而且那领导有家有业,但权力又没大到压死人的地步,怎么敢冒这样的风险呢?路朝西认为就是燕琳对一些事太不在乎,平时又太主动太随便,所以让人觉得这女人裤带原本就很松,上了也就上了,反正自己又不是唯一一个上她的。当初他听到那些事时,还由衷地可怜和心疼燕琳,现在想想,她真是活该,贱得要命。他甚至再不愿多看燕琳一眼。所以连日来无论燕琳怎么发短信、发QQ、发邮件,他都无动于衷。他提出过调离组织科,甚至回到乡镇,然而无论是他还是燕琳,都人微言轻,领导们那么忙,哪有功夫理会这些小事。
想来想去自己也不配在这机关里呆着,于是路朝西也草草地递了份辞呈,任领导怎么挽留,还是辞了职。路朝西没把辞职的事和家里说。父母在这边没什么熟人,岁数也大了,有些事想管也管不了,知道了只是无谓地跟着上火。在出租屋里窝了一个星期以后,路朝西想想毕竟还得有收入,否则房租都交不起。还有那月月还贷的房子——路朝西从小老实惯了,这次惹了这么大事,索性自作主张,干个彻底,三倒腾两倒腾,把房子转手卖掉,还多得了两万块钱。他把家里从外面借的那部分先还了回去,只说自己做兼职得的,免得父母还要为了还债劳心劳力;其余的都留给自己,买房子的事暂时不着急,估计先充作房租和生活费,还可以做点创业本钱。
大壮对路朝西还是很宽容的。路朝西原以为大壮早晚会知道自己的丑事,不屑于和自己合租,但出乎他意料——毕竟栗佳并没有对此大作宣扬——大壮对这事只是知道一点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也没多打听,只是看着路朝西情绪低落,反而心生同情,一反平时粗心邋遢的常态,经常打扫屋子,似乎要让路朝西心情好起来;偶尔还多买份早点,不管路朝西有没有心情吃,他都放在那里,让路朝西倍感温暖。这天晚上,路朝西没吃饭,在外面溜达了很久,一直琢磨着今后能干点什么。
身份啊、地位啊,都无所谓了,自己做的这些事,虽然没有被广泛传颂,不至于为千夫所指,但自己脸上仍然臊得慌,所以也不去想什么体面的行当了,只要不违法、能挣钱就行。他想到了开网店,总体上简单易行,还不需店铺门面。只是要经营哪类商品、从哪进货、怎样定价等等,他还不太了解。但他对自己的理财头脑有足够的自信,而且还有相对宽松的时间去琢磨,所以应该问题不大。想到这里,他又活跃起来,想要和最近一段时间里的自卑、消沉、悔恨和沮丧彻底决裂,轻轻松松迎接新生,于是钻进了一家烧烤大排档,叫了点烧烤和小菜,然后在一间小商店捧了箱啤酒,要和大壮痛饮一番,顺便对他这几天的照顾表示感谢。
路朝西进屋的时候一片漆黑,显然大壮还没有回来。于是他放下酒菜,进自己的房间脱了外套。再出来时,看到那把被塑料袋裹着的羊肉串,路朝西想要是搁得太久这肉串上的油都凝了,不好吃,也没法热,于是决定给大壮打个电话,让他早点回来。没成想,电话刚拨通,大壮的房间里就响起了手机铃声。这小子,在屋睡觉呐。路朝西原本就在大壮房门不远处站着,一回身就推开了大壮的房门。房间里的景象让他吃了一惊:大壮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蕾丝**,和一副黑色网纹吊带袜,**是光着的。
尽管大壮房里没点灯,但客厅这边照过来的灯光已让他那肥胖的身躯原形毕露。路朝西惊愕地站着,大壮慌忙缩进被窝。你别怕,路朝西的大脑飞快地转了几圈后,先开了口: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大壮一脸惊恐和羞愧,紧盯着路朝西的表情变化。路朝西开始胡诌,他说自己上大学时宿舍里也有一个这样的人,被室友们发现了,怕得要死,但大家听了他的辩解后都表示理解,谁也没看不起他,也没在外人面前揭他的短。大壮半信半疑地听着。真的,路朝西说,这有什么的呢,我知道你这不是什么病态心理,只是一种特殊的癖好,就像有的人爱打麻将,有的人爱抽烟,只是有的癖好小众了些。
听路朝西没把自己归为变态那一类,大壮稍稍放了心,他开始脱掉那些女性衣物,找出件T恤和大短裤遮羞。你别有什么担心,我遇到好几个这样的人,有的还是同性恋呢,我们到现在还像好哥们那样处着。路朝西继续扯谎,因为他之前闪过一个念头:大壮会不会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杀自己灭口呢?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大壮相信自己是主动的、发自内心地对这种行为表示理解甚至支持。两人在桌前坐定,大壮一口气喝了半瓶啤酒,才松了口气说:其实我这也是第一次玩这个,也不是有多喜欢,就是好奇而已。
对对对,我那几个哥们也就是图个好玩,你不用多说,我都明白,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路朝西一边和大壮碰瓶,一边附和道。也是,好多人玩这个——你知道网上有个叫“变装洗涤”的圈子么?那里面有的真是那方面取向有问题,有的就是玩,我就是看了那个才想玩的。变装洗涤?没听过。路朝西想,原来自己认为只有自己会做的事,现在不光身边冒出大壮这么个同好,原来在网上居然还形成规模了啊。
二十八 特殊的群体
路朝西没有把自己的秘密分享给大壮。听着大壮复读机一样翻来覆去地解释着自己的变装行为,他曾有那么一阵恍惚,想把自己的经历讲给大壮听,但终究还是忍住了。他还不确定大壮是否真的和自己是一类人——或者说,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和大壮及其所描述的那个隐藏在网络上的群体是一类人。就算是一类人,大壮这肥头大耳脏兮兮的形象,又明显不适合成为那种特殊的“伙伴”——莫说自己现在那方面取向还正常,就真有那不正常的一天,估计也不会选择大壮。
他难以想象如果某天大壮满眼放光地盯着他换上女装的洁白身体、甚至想用手去**的样子。他打了个寒战,但胯下那匹野马却莫名其妙地站了起来。大壮又喝多了。他喋喋不休地说把路朝西当好哥们,说他知道自己这事很丢脸,求哥们别说出去。路朝西有点可怜他,心想这事自己也常做,而且和别人老婆偷情这种事不比这偷穿女人衣服要下流得多吗?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他只能安慰大壮说,好兄弟,没啥丢人的,赶明咱开个女装店,好衣服随你挑。
大壮不哼哼了,一下子精神起来:好主意。路朝西原本只是顺嘴说说,但他忽然想到,现下就三类人的钱最好挣:女人、老人、小孩。特别是女人,以前没有网上购物这一说的时候,女人就是善于走街逛铺的动物;现在有了网购这个便利条件,不知道有多少女的都把自己有限的收入全都投入到无限的选衣挑裙上去。既然自己有开网店的打算,何不开个女装店呢?大壮既然这么响应,他又是搞艺术的,审美肯定差不了,平时老在外面跑,社会关系也多,让他当个合伙人负责选货进货什么的错不了;而且还可以暗度陈仓,多进一些自己喜欢的款式,以后就不用在别人的网店里苦苦寻觅既中意又便宜的服饰了。
想到这里,他又重复了一遍:咱俩合伙开个女装店吧。好主意。大壮也重复了一遍,砰地一声仰了过去,斜靠在沙发上。也不知道是酒话还是真话,路朝西不免有些失望。他搬不动大壮,于是从他房间里拽过条被子给大壮盖上。路朝西又看了大壮一眼,确信他睡熟了。于是他忍不住掀起大壮床上的枕头,那下面掖着大壮慌乱中塞进去的女性衣物。路朝西不喜欢黑色的内衣和网袜,他认为看上去太放荡甚至有点邪恶。看到内裤的时候他忍不住笑了,因为那是条腰间系带的丁字裤,他十分怀疑这粉条般宽窄的东西是否能完全兜住大壮下面那坨肥肉。
大壮的笔记本电脑还开着,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大壮刚才提及的“变装洗涤”圈子的内容。路朝西点开几条帖子,发现里面都是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年轻男人——有的岁数还更小——他们竞相把自己变装的照片挂到网上,颇有些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的意思。路朝西注意到他们更专业,不仅服饰质量远好于自己费尽周折淘来的便宜货,而且穿戴更完整、更讲究,还配以假发、假睫毛、首饰,再加上化妆的效果,许多照片根本就是难辨阴阳。虽然大部分图片路朝西并不喜欢——因为那些男人穿着过于艳丽,这让他觉得俗不可耐。
唯一让他感兴趣的是那些穿着肉色丝袜的长腿——有些腿毛还依稀可辨。看着那些同好们在网上各显芬芳,路朝西也提起了兴致。大壮说起了梦话。虽然含混不清,但还是吓了路朝西一跳。他连忙掖好大壮的衣物,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他自己也有笔记本电脑。想着刚才看到的网页内容,竟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于是翻出来打开,连通无线信号,迫不及待地搜索起来。路朝西贪婪地浏览遍了每一条帖子和每一张图片——看到最后的时候,他忍不住对着一张白裙配肉丝的美腿图片畅快了一番。
路朝西和大壮合伙开网店这个想法终于付诸实施。大壮之所以愿意从他的艺术人生中抽出一部分精力去参与卖女装这事,无疑也是因为他想名正言顺地多顺几件衣服,而且现在他又多了种说法:变装也是一种行为艺术,他这样做是为了体验生活,追求艺术。路朝西随他怎么说,一如既往地宽容。两人相安无事。经过初期短暂的忙碌,两人的网店终于步入正轨。大壮负责选款式——当然,为了自己的私心,路朝西也常常提建议——并且联系进货渠道,还动用社会关系,找那些跟自己学画画的女学生们当试衣模特,然后拍照上传;路朝西负责在家联系业务,整理包装,分发快递。
一开始两人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晚上甚至轮流睡觉,各联系半宿业务。有时候业务多还好点,这边聊几句、那边聊几句,半宿也就过去了;不忙的时候,只能找电影看,强打精神,困也不敢去睡,生怕打瞌睡这当儿碰巧来了生意。熬过了创业最开始的那段时期,两人的收入与日俱增后,均表示不能一味挣钱,忽视了对美好生活的享受,于是雇了两个在校学生,专门负责联系业务,报酬按基本工资加提升,一星期一结;俩人白天该睡睡、该玩玩,时间差不多了按照订单分别包装,再联系快递上门收件便是。
当然,他俩手里还有所谓的“VIP客户”,他们都来自“变装洗涤”圈子。起先路朝西还不太明白“洗涤”的含义,后来知道是谐音cd,是英文“变装”一词的缩写。经过圈子中人的普及,方知“变装”一词在国外由来已久,通常指人通过穿异性的服饰并模仿异性言行来获得满足感,是一种影响力渐强的非主流社会群体,属于边缘亚文化范畴。关于变装这个定义,据说有很多论战,无外乎是变装本身是否与病态、恋物、色情等同或相关。看了许多论述之后,连路朝西也不确定自己属于哪一类了:说自己取向有问题,似乎也没对男人产生好感,面对女人表现正常;说自己恋物、色情、变态,虽然他并不是希望变成女人,也没想通过变装对其他女人实施不良企图,但自己也确实通过穿女装追求了生理上的快感——毕竟是边缘亚文化,定义尚不清晰,界限尚不明朗,无谓这般那般,还是我行我素吧。
只要不影响别人就好,他想。那些“VIP客户”都和大壮很熟,经常在网上交流变装心得。路朝西最近看大壮,越发觉得他有些娘。不过朝夕相对那么久,又是生意合伙人,因此也没有太多反感,只是听之任之。大壮也知道分寸,并不过分地去招惹这个他误认为是对变装毫无兴趣的路朝西,只是对这些“VIP客户”有特殊交代:他们都是我的好姐妹,别怠慢了。路朝西听到“姐妹”这词儿的时候,心说你这算彻底为艺术献身了。其实要是只看日常交流,路朝西也没觉得那些客户有多娘,他们挑衣物的时候和正常男人毫无二致,干脆利索,几乎没有讨价还价,和他们做生意毕竟要比大多数女人要爽快些。
这也不免让路朝西更加好奇,很想看看这些人的庐山真面目,听听他们的变装经历。

二十九 圈友的故事(一)
虹是第一个在圈子里讲述自己真实故事的人——所谓真实,其实也无从可考,只是大多数人对他讲述的情节和态度表示认可——或许也可以说,他讲述的故事比较有代表性吧。虹的真名叫魏长虹——真名在圈子里自然不是公开的,但路朝西知道,因为虹曾多次在路朝西和大壮的网店里买衣物,收件人署的都是魏长虹;另外,虹在圈子里公开的微信号和QQ号也和那位名为魏长虹的淘宝买家有关信息完全一致,但路朝西没有说破,怕他难堪,只是在网上静静地看。
虹说自己来自农村,早先家境不好,家里人对他的最大期望就是好好学习将来图个好出路。于是他特别用功地读书,除了读书什么都不想,小学、初中、高中,他都是全校的学习尖子,数学尤其出类拔萃。然而第一次高考却意外落榜,信心一落千丈;复习了一年,虽然成绩还不错,但由于报志愿时过于谨慎,结果只上了个普通本科,不免失落。到了大学里,一方面自己对这个与理想相去甚远的学校横竖看不顺眼,另一方面课程简单、课余时间充足,于是他的兴趣逐渐转到了学业以外的领域。
泡网吧、打台球、拼电玩这些,他都有涉猎,但因为家里穷,凡是花钱的活动他都难以一直玩下去,何况多年养成的学霸性格,让他很难有玩到一起的朋友,多数时间都是自己宅在寝室。直到后来,他迫于学杂费压力出去打工,在一个小书店里干点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小杂活,顺带着用书打发业余时光。书店不大,亦卖亦租,许多正规书店里上不得台面的下九流书刊在这里都有特别光明正大的摆放位置。得益于书店深藏在大学一隅的天然地理优势和老板八面玲珑的人际关系,书店几乎从没受到各级各类执法者的骚扰,小生意虽不是蒸蒸日上,但绝对是稳稳当当。
就是在这里,虹内心深处的懵懂被唤醒,继而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初时看武侠,男女之事较为隐晦,虹虽然不懂,但曾经学霸的本能唤起了他的求知欲,越不懂越看,几乎翻遍了书店里每本武侠书,有次看到书中一清纯女少侠即将失身于恶人,正在兴头,不想随后几页却被不知哪位同道中人早早撕去,无法得知下文,让他烦躁了好几天;后来看都市言情,这类书都较为露骨,于是虹在这方面的知识越发丰富,好奇心也越发强烈;终于有一日,书店里的书全都翻遍,他的好奇心和想象力必须要有新的事物和新的形式来承载时,他铤而走险了。
那时候女生宿舍常混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闲散人士,这类人士都有着超乎常人的勇气、智慧和耐心,能够神鬼不知地潜入女生厕所,还能对着那一坨坨堆积如山的排泄物一守就是几个小时,用不为人知的方式窥探如厕女生们的秘密。虹对这类人士极为叹服,但决不愿追随这些前辈,因为据他所知,这些前辈们最终被发现的几率是很大的,被发现后的结局也是很惨的——虽然鲜有被擒者,但大半夜里想要克服双腿连蹲几小时的酸麻、在众人围攻中一跃而起成功脱逃且不暴露身份,其过程一定艰辛且曲折。
他只能干点小偷小摸的事。学校里只有一栋女生宿舍楼有开放式阳台,且靠近校外居民生活区,周边有一处荒草丛和几堆建筑垃圾可供藏身。阳台上时常有许多色彩各异的女生衣物随风飘舞,如诗如画,让虹求之若渴。但虹无法破门去抢,也不能央女生们送他或卖他,只好自食其力。虹是学霸级的人物,小偷小摸虽然不雅,却也必须精细策划,就仿佛是看待一项事业一般。他先是在学校周边的大排档和居民区顺来了几根一米左右长的细竹竿,对每根竹竿的两端都进行了处理,几个简单的小手工活,就让那些竹竿变得易拼易接,能在短时间内变成一条五六米长的长竹竿,最前端用胶带缠上了一根废弃的塑料晾衣杆的叉头,做成一条可拆卸的大型晾衣叉——确切地说是取衣叉——平时拆开藏在建筑垃圾堆里,待夜深人静时取用。
虹很注意活动时间和周期。时间不能太早,多在凌晨三四点间,这是因为大学里男女生作息多不规律,熬夜者不在少数,但能在宿舍里熬通宵的却不常见,一般凌晨一两点也就都进了被窝,而能早起的一般也都要在五点左右才能起来,所以虹选的活动时间算是极为妥当——但这个时间段要想从自己被窝爬起、通过已经关闭的寝室楼门绝无可能,所以虹都是提前选好日子,到了晚上只称去网吧包宿,捱到凌晨,再从事先选好的校园监控的死角潜到该女生宿舍附近,确定无人发觉后,取出衣叉,挑下几件晾在阳台上的衣物回去;周期不能太频,太频了会引起当事人和校方的高度重视,作为案件报警侦查,那样麻烦就大了,所以虹都是隔一两个月才活动一次,而且不贪多,黑灯瞎火的,胡乱挑几件,够自己把玩一阵就行了。
除了时间和周期,虹还注意指纹和脚印,每次必戴塑胶手套,穿着远小于自己实际脚码的胶鞋,偷衣服也不专挑一间寝室偷,都是东边一件、西边一件,楼上一件、楼下一件,这间一条内裤,那间一条丝袜,他还会在偷出一件衣物后,故意再挑一两件衣物,让它们轻轻掉落在阳台里、阳台护栏上或楼下不远的草地上,做出大风吹落衣物的假象——或许正是因为这些功夫做得足,虹在大学四年里从未失手,也从未被发现过。对于那些偷来的衣物,起先他是出于好奇,想要真切地看到、摸到、嗅到,这样自然比仅仅是看书或是同室友挤在一起看碟片的感受更直观、更全面、更深入;后来他便不由自主地萌生了穿上它们的念头,随着作案次数的增加,他的收藏也越来越丰富,从勉强配上一套内衣,到凑齐一套春夏时节的裙装,再到一年四季皆有心水之选,从凉鞋到单鞋,再到长筒靴,虹就在这过程中不断积累着自己作为一名变装者的资本和经验,他的心理,也从对异性身体及衣物的好奇,变成了对变装的爱好。
虹毕业后找了份朝九晚五的普通工作,和一位据他描述比其工作还要普通的女孩成了家——成家只是父母之命难违,他很少和她行夫妻之事,因为他觉得与其说那是他的妻子,不如说那是他的姐妹,只不过他不敢说破而已。虹的房子是两居室,因为没有孩子,他把其中一间作为书房——与一般人的书房不同,他的书房里放着一面大大的穿衣镜。虹自豪地说他现在仍有许多大学时的战利品——和那些衣物数量相当的,便是当时随带着拿来的衣挂或裤夹。
三十 圈友的故事(二)
铭是在虹的故事在圈中传播开来以后才开始讲述自己的——路朝西不知道他的真名。铭的岁数明显比路朝西他们要小,据他自己说是90后,在圈中总是以妹妹自居,总是唤其他圈友作姐姐。铭的头像是真人照片——是否其本人未经考证,但因其照片上样貌清秀,平时说话态度温和,很有礼貌,路朝西也不觉得他娘声娘气惹人厌,甚至觉得听他姐姐妹妹不但不太别扭,反而很恰当。铭是云南人。在路朝西印象里,那边的人应该是黑矮瘦小的,但铭的照片上却是个挺拔的高个头、小白脸、大眼睛,一身阳光朝气。
有时路朝西也疑惑,总寻思这等相貌和圈中的言行怎么看也是不搭,甚至怀疑是哪个娘娘腔盗他人图,掩盖真实身份。但据铭自己说,自己小时候就被父母当女孩带,因为上头还有两个哥哥,父母生他时曾十分盼望他是个女孩。因为从小被父母当女孩宠着,两个哥哥都不爱带他玩,生怕磕了碰了惹父母不高兴。这样一来,孤独的铭自然离家族里那些姐姐们更亲近些,姐姐们都很宽容,加上他长得讨喜,她们都愿意带他一起玩。时间一长,铭的举手投足越来越像女孩,声音纤细,性格也温和。
上学后他曾备受男同学们的欺负,这时女同学们的温柔和爱护又一次为他提供了依靠,也让他离男生群体越来越远。由于被大多数男生视作异类,他又没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尽管有许多要好的女同学,他仍然自卑,这也导致他的学习成绩一直不好。勉强混到高中毕业,父母便把他送到省城亲戚那里,想让他跟着人家在外面闯一闯,学着做点小生意。但铭不喜欢寄人篱下,他觉得一点属于自己的空间都没有,而且也不愿意做生意,没多久便提出自己闯荡。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洗浴中心当服务生。
原本铭是希望当穿着干净笔挺的制服当迎宾员的,结果老板看他岁数小,说话轻声慢气,上不得台面,于是打发他去做小工。烧锅炉和搓澡的师傅们看他细皮嫩肉,认定他耐不了苦,都不愿意带他,于是只让他做一个给客人递毛巾手牌兼带着照看客人鞋子的差事。这差事不可不累,仔细点便可,而且每位客人无论男女,换下的鞋子都由他保管,这让他认为是意外惊喜,每当有女宾换下很漂亮的高跟鞋,他都忍不住躲在存鞋间里把玩一番,他会仔细擦净鞋子上下的每一粒尘土——尽管女宾们并没提出要求,擦鞋也不在免费服务之列——然后用手捧着,各个角度端详;看够了,还要放在鼻子跟前闻一闻——据他讲,他经手的那些鞋子,绝闻不到汗臭味,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美妙的、能让人登时兴奋起来的神奇味道;有时候得了空闲,他还会偷偷地把每双看中的鞋子轮番穿上,在屋里踱上几圈。
这样的美差没干太久。洗浴中心经营不善,倒闭了。和那些不愁下家的大堂经理、会计、保安、搓澡和按摩师傅们相比,铭身无一技之长,但老板给了他格外的恩惠——因为许多和老板相熟的女宾们时常夸赞看鞋的小伙子勤快,鞋子擦的和新的一样,这让老板对铭有了个心细手勤的印象——老板将他推荐给了自己在生意上的一个合伙人,那人另有一处KTV,他希望铭能去那里干个小差事。在KTV里当服务生,一般工作也都简单,**间、调音响、点歌,根据客人需求上酒水瓜果便是,偶尔碰见喝高了的,无非也就是多听些唠叨多受点委屈,他那个模样又不欠揍,反而挺招人稀罕,所以干得也顺当。
转折出现在某一年的平安夜。那天喝高的客人特别多,也都特别能闹,都吵着要玩通宵,直接过圣诞。铭接待的是两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光头,脸带刀疤,脖子上套着金链,胸口露着纹身进来时都带着酒气。铭知道二人不好惹,就格外小心。那二人坐下,开着音响,却没唱歌,只叫了好些酒,又喝了一通。喝了一阵,二人许是觉得沉闷,于是让铭找人来陪酒。这种事在KTV都比较常见,常有些怕挣辛苦钱又能歌善舞的年轻女子到这里讨赏,KTV代为介绍业务,换得客人满意,常来常往,可谓双赢——至于陪客的女子和客人是否有陪酒陪唱陪舞之外其他方面的业务往来,KTV不过问,对其他业务所可能引发的风险自然也不负责。
铭以最快速度把情况反映给了值班经理,值班经理也很快叫了几个上得了台面也很有经验的小姐过去应对。小姐们轻车熟路,轮番点上自己擅长的歌,一首接一首地唱了起来;唱歌的间歇,便殷勤地为那二位壮汉点烟、斟酒,陪着笑脸和小心,既怕犯了俩人的忌讳,又想找个空子投其所好,赚点外捞。喝多的人,掏钱也容易,翻脸也快。这天该小姐们倒霉,碰着的不是哄两句就能掏钱的主儿。也不知哪个小姐干了什么不长眼的事,一个壮汉毫无征兆地发起了火,掀了茶几,摔了话筒;另一个虽然没什么动作,一连串杂荤带腥的话却倒了出来,一屋子人尽皆战栗,不知如何是好。
值班经理闻声赶来,连哄带劝,勉强压低了二位怒汉的火气,等经理说换几位小姐来陪时,那两人却又说:老找些老娘们儿来干什么?闹吵吵的,不够烦的!经理有些惶惑:那,二位想找什么样的?让他来!其中一个汉子指着铭。快去给二位老板倒酒!经理连忙招呼铭。铭刚拿着酒瓶过去,先前提出要铭作陪的汉子又不满意,扯着铭的黑衬衫:这什么衣服?去,换她们的来!铭和值班经理、还有那几位小姐一时间全愣住了。咋?听不明白话?另一个汉子也凑了过来。
经理反应快,连忙拉过铭,说老板们稍等,我们马上回来。几位小姐紧跟着经理和铭出了包间,身后传来两位恶汉的催促声。委屈你了。经理在更衣室给铭做工作。铭心里开始有些害怕,也有些屈辱感,但一方面他对女性衣物不反感甚至还有些喜欢,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如果自己变装能够稳住那两人,无疑也是整个KTV的英雄。于是他脱了黑衬衫,借了条黑色的连衣裙套上。还不够,经理让他脱了长裤和皮鞋,换上小姐们的黑网袜和红色高跟鞋,又让小姐们给铭稍微化了化妆。
铭原本就留着半长的烫发,还染过色,经过这番打扮,女人味登时显露了出来。然而这番忙碌没让两位恶汉满意,他们大骂经理没诚意、敷衍他们,并且扬言要找人平了他们的场子。经理连忙又拖铭回去,和店里所有女店员借了个遍,勉强借到一整套衣服。铭略有不情愿、却又充满新鲜和兴奋感地穿上了女同事的内衣裤和肉色丝袜,套上了一件米色雪纺衬衫和一条浅绿色半身裙,脚上是一双白色鱼嘴高跟鞋。经理吩咐女店员为铭重施粉黛,要求无缝全覆盖,但不能过于艳俗,还借了条廉价的项链给铭戴上。
这次两位大汉满意了。每人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那包间整夜房门紧闭,只听见两个大汉放荡的笑声和酒瓶倒地的声音。第二天天光大亮,对铭满怀担心的人们等到包间门开,里面走出的铭身上并无大碍——除了几块青紫——衣裙和丝袜都被扯烂了,两个大汉赤身**,正在沙发上呼呼大睡。铭说其实两人也没把他怎么样,就是搂着他给他灌酒,然后摸他、亲他,**着他的衣服,让他做出惊恐和战栗的样子——他越惊恐两人就越兴奋。折腾久了两人也乏了,加上喝了那么多酒,便搂着他睡了——仅仅是睡觉,仅此而已。
但当时KTV里没人问铭发生了什么,虽然当时似有许多人关心,但见他无恙,便都缄口不语,就连借他衣裙的女同事们也没有向他讨要衣物。起先铭认为大家是怕他难过,故意不提;可后来种种迹象表明,大家似乎又把他看作了异类,而且心生嫌恶。他很伤心,他觉得自己就是小说里的羊脂球。后来那两个恶汉又来过几回,不管是哪个值班经理,都让铭去陪,还提前备好女性衣物供他取用。铭很喜欢那些衣物,但对同事们充满愤怒。没过多久,铭便辞了那份工作,用攒下的工资租了个门面,开了家鞋店——卖的当然是女鞋。
铭说,他希望有天能够堂堂正正地穿着女装出去,心安理得地走在大街上,再不自卑。
三十一 胡姐的乳房
有一阵圈子里讲故事的人特别多。讲的虽然都是自己的变装经历,但有些是为了炫耀,有些是为了争取支持,大都少了虹和铭那样的平实和真诚;还有些一看就是胡诌的,玄乎其玄;更有甚者,似乎就专为恶心人而来,讲述的情节和发的图片都和色情短片差不多。什么事物都是最原始的的好,路朝西想。讲故事的人多了,故事就不再是故事,仿佛是种资本,有的没的都要说两句,看多了,连真的也会觉得假。与虹和铭等较为真实的变装者和其他更象是看热闹搞噱头瞎起哄的人截然不同,胡姐绝对是这个异装群体中的异类。
胡姐在圈中的网名叫胡清,至于是真名还是假名,没有人知道,只是都胡姐胡姐地叫着,他就那样自然地应着。许多人都以一些奇怪的图案或明星的照片做头像;而胡姐的却是大大方方的生活照。圈中许多人不敢露脸,上传的照片多是穿着高跟鞋的两脚或是裹着丝袜的双腿,偶尔还会发一些立意低俗的图片,引得一群趣味同样低级的伪圈友蜂拥搭讪,极尽挑逗之意;而胡姐却从来都是从头到脚不加马赛克和模糊处理的生活照,拍得敞亮,现得自信,决让人挑不出半点伪造的痕迹。
许多人对他的照片表示惊叹,纷纷求联系方式,他都置之不理;有些自称是新人的圈友向他讨经验,他也绝不会侃得天花乱坠,总是自然得体,平淡而不失礼,这也让他在圈中有着极高的人气。胡姐身上有一种知性而又神秘的气质。他没揭过自己的底,但依然吸引圈友们的关注;他给圈友们的评论和回复也不泛滥,并不是什么样的图片和文字都支持,只对一些他认为是真实的、美的、需要欣赏和包容的予以点评和鼓励,这也让许多圈友将能获得他的点评视作荣耀;许多人想和胡姐多聊几句,他总是点到为止,却又不显得矫情,让人意犹未尽,却又肃然起敬。
路朝西一直很关注胡姐——虽然路朝西在圈中默默无闻,从不发图或留言,纯粹就是个看客,但日复一日的登录和浏览,已经让他把这个变装者聚集的圈子当成了自己的精神寄托,看着那些婀娜多姿或狼狈可笑的真伪变装者们,他总是满心荡漾,怎么看也看不够——对于他的这种心理,归为猎奇并不妥当,然而他自己又不认为自己和这些人是同类,虽然癖好相近,但本质不同,因为他不希望以女人的形象生活。路朝西曾一度怀疑胡姐原本就是个女人,只是出于某种目的而耐着性子哄这帮大小老爷们儿玩。
然而看胡姐上传的照片和他虽然简练却言之凿凿的照片介绍,似乎又的确不像个女人。圈中常混进一些二十左右岁的小姑娘,跟着瞎起哄,传些大尺度的图片吸引眼球,末了才发现其实就是女儿身,让许多圈友恨得牙根痒痒。于是路朝西破天荒地在圈里留了言,别的不为,专为将胡姐一军,让他澄清真伪。胡姐并未在第一时间作答。如果是别人,没准路朝西会觉得是心虚;然而对胡姐,虽然他没有与之交谈,但他没来由地予以信任,认为是胡姐大气,不屑于这等言辞之激。
何况路朝西的留言也很礼貌,并没有把人逼得非**了不能下台的意思,这也体现了路朝西对胡姐的尊重。然而圈中还是有许多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他们先是乐于看到有路朝西这样带头发难的人,继而对胡姐的宽容和沉默进一步**了得寸进尺的心思,一时间众说纷纭,不免还有些借题发挥无中生有的人,让路朝西感到尴尬。路朝西给胡姐发了条私信,声称只是好奇,并未想到会惹来这么多不相干的闲人多嘴,事到如今别无他意,只求胡姐见谅。这次胡姐回的痛快,许是因为路朝西言语诚恳礼貌有加的缘故,胡姐以更加宽容和谦和的态度回应,这也更让路朝西对他多了份敬佩。
隔了多日,胡姐又传了组生活照。与以往的照片不同,这次他虽然着女装,但未化妆,素面朝天,而且还有面部特写,嘴角的黑痣和上唇下巴周边的胡须清晰可见——想必就算是多毛的女人,怕也不会有如此浓密的胡须吧?其余几张,都是胡姐在浴室里刮胡子的照片,胡姐给这组照片命名为“女人的胡须”。路朝西看着直乐,心想胡姐闷声不吭,悄悄地回了这么一下子,足以把那些起哄的人噎得够呛。但没想到还有人不甘心,居然要看胡姐的胸。这倒也在情理之中。
要说三点全露,那有点不地道,但要说让一个男人**上身,也无伤大雅,何况胡姐传的照片里,有许多穿的都是低胸的衣服,胸前白嫩嫩的一大片,虽然算不上丰满,但也异于一般男人穿上女装的效果,何况那片白肉中间还有一条浅浅的沟渠恰到好处地若隐若现,绝非在衣服里填充杂物使然。胡姐淡淡地回应,信就是,不信就不是,到此为止。路朝西觉得这也在理,且不说圈子里那么多盗图来鱼目混珠的,单说那些只传腿照鞋照的,也没人逼着他们露个脸或是脱了衣服验明正身的——从某种角度说,让胡姐脱上衣,其实和让他脱裤子是一回事,这圈子里追求的就是变装的美,交流的都是经验和看法,谁示以真诚,那多看两眼也无妨;谁招摇撞骗,也不必再买他的账,看者和晒者都是两厢情愿,没有利益关系,所以胡姐当着大家面刮了回胡子,就算够意思了。
有一日路朝西还是忍不住用私信问了胡姐:胸怎么弄的?胡姐回的更简练:揉、挤。路朝西问胡姐,将来是不是还要丰胸?胡姐说不必,变装只是他追求心中美的一种形式,适当地通过健康的方式增大乳房,也只是让自己的身体成为美的一部分,这就够了,再往下发展就有点过了。胡姐还说,虽然自己一个人住在公寓里,只要不出门,都是穿着女装,模仿女人,但这只是为了感受女人的习惯和生活方式,并不打算有一天通过药物和机械改变性别。他仍强调自己只是为了感受美的存在。
路朝西有时觉得胡姐的话和他这个人一样,充满了禅味。
三十二 膨胀的虚荣
路朝西和大壮的网店生意越来越好。
经营范围也不再局限于女装,还扩展到女鞋、女包、饰品和洗化用品。大壮的心思总是更活络——或许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他还顺带着卖点情趣用品。路朝西从不干涉大壮,只要不违法就好。大壮人脉广,加上路朝西在家里打理得仔细,俩人的店铺逐渐小有名气。
有了资本和客户群,加上大壮的运作,居然还争取到两三个小品牌鞋袜产品的代理权,生意越发红火。 现在的网店业务也不必两人事必躬亲,到点数钱就是了,于是除了晚上喝酒胡侃以外,两人都琢磨着找点别的事做。大壮还没有女朋友,他天性又贪懒爱玩,之前的艺术创作早撂下了,现在一有空闲,便挎着开网店挣的单反相机和一嘟噜镜头出去采风——专挑小女生扎堆的地方,利用自己放荡不羁的形象和与众不同的行为还有大手大脚的消费行为吸引注意,也算是风流快活;路朝西就不怎么出去,或许是燕琳事件让他心里仍然有阴影,他不仅早早换了手机号,还尽量猫在家里,生怕出去遇到熟人。
和胡姐混熟了之后,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模仿胡姐——只是在言辞上模仿那股知性气质,在圈子里发表一些中肯的、极具概括性的看法,这也引来许多人的围观。但他从不传照片。不传,不代表不想传。看着圈友们踊跃地晒图,恨不得一分钟传一张,路朝西心里也痒痒。有一次他终于按捺不住,心想不露脸就行,且发张腿照凑凑热闹,谁知连裤袜刚穿上一半,就看见小腿上那几绺稀疏的腿毛在丝袜下若隐若现,欲遮不能,心情一下子冷却,于是作罢。不传便不传罢,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有时候路朝西也怀疑过自己是否会沦落为和圈中人一样的地步,完全混淆了自己的性别,也想过找点别的事情做;然而天天窝在出租屋里,早没了干工作时的雄心壮志,也没有要好的朋友常来常往,心理早已没了半点阳光;就连回老家看父母也是要等大半年才回一次,他就像只断了线的孤独的风筝一样,有时候就算感到继续飞过去便要一头扎在乌云里再也出不来,他也没有办法,因为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方向。
有次胡姐问路朝西,想不想试试?路朝西知道胡姐指的是什么,他也清楚自己心里的答案——当然想,但是有顾忌。他总觉得不放心,怕被人认出来。虽然可以给脸打马赛克,但那样就有作假的嫌疑,也不完美。胡姐一向温和,既没有怂恿,也没有用激将法,转而和他聊别的事情。从古今中外女装的演变到国内外知名美女的体貌特征,胡姐说得头头是道,并且有图为证。看来胡姐真是一门心思研究异性啊,路朝西想,这得下多大功夫?难不成他是研究美学或其他什么学的研究生、博士生,或者是老师?胡姐还善于分析女人心理,但路朝西对这并不感兴趣,他只喜欢那些图片。
那些图片有的是网上的,有的只是衣物,有的是真人穿在身上展示的衣物,还有些是胡姐买来穿在身上照的,路朝西每次都看得两眼发直。那些衣物让他感到兴奋,特别是那最能勾勒身材曲线美的旗袍和塑身衣,还有OL职业套装,还有肉色丝袜和高跟鞋——他总是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地内裤就湿了。胡姐自己的照片也让路朝西心有不甘。他经常对着小镜子独自端详,怎么看自己也比胡姐的脸型和五官更精致,皮肤也更好。他幻想着能给自己也打扮一番,一定比胡姐漂亮十倍百倍。
一开始只是想想,每次到最后,他都能用理智把付诸行动的念头扼杀在萌芽状态。然而这就像他永远也无法改掉玩变装求快感的癖习一样,这念头一天不付诸实践,他就一天不能甘心——这当然不是未竟的事业,只是他的虚荣心在作怪——他是个奇怪的人,奇怪的男人,即便是要比哪个男人扮成女人更好看更能以假乱真,他忍不住要去试试。他终于还是采取了行动。他的耐心好的可怕。许多人都是草草扮上,以最快速度传照片,路朝西则不然,他要精心准备,争取一鸣惊人。
先是改变自己的身体——路朝西不想做手术,只是想让自己穿上衣服后看上去能看着舒服一些——他开始学习瑜伽,注重养生,每天坚持锻炼,酒和肉都很少沾,让大壮诧异万分,以为他要当和尚去。路朝西的体毛原本就不浓密,他借着生意之便,弄了不少信誉和销量俱佳的脱毛用品,除了两腿之间那片小树林,胳膊、腋下、双腿和每根手脚指头都清了个遍。除此之外他还天天洗澡,有时候甚至早中晚一天三次,再反复用一些能祛角质层、能滋养的护肤品揉搓着自己从头到脚的每一寸肌肤。
他还努力学习各种化妆知识,捎带着也给自己攒下了一套化妆工具——头发也是重点,路朝西的头发又黑又密,却留不长,于是他以扩展生意为名,进了一批假发,还送了两个给大壮。路朝西第一次全方位变装后,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阵恍惚:纯白色的尖头高跟鞋口,脚背丰腴得恰到好处,不胖不瘦;匀称的双腿裹着不深不浅的肉色包芯丝连裤袜,带着微微的弧线和光泽;藕荷色的半身裙把经过长期坚持瑜伽后略有消减的大腿和臀部裹得紧致有型;窄窄的腰身再往上,便是戴着精油水袋聚拢型**的**,经过每天的按摩,竟也有些坚挺;米白色韩系纱质长袖衬衫的领口底端,露着白色抹胸背心的蕾丝边;魅惑的锁骨和白嫩的脖颈之间,挂着一条银色链子的吊坠,吊坠的核心部分是蓝紫色,闪着幽暗的光;经过长时间保养几乎看不出毛孔的脸庞,打了恰到好处的粉底,还扑了点腮红;唇红不张扬、不妖艳,但总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眼线、眼影和假睫毛的组合,让路朝西原本就清澈动人的眼睛,又添了几分勾人的魔力;一头微卷的披肩发下,斜刘海盖不住那精心修理过的眉,两个耳垂下夹着的耳坠也争着从发隙间透着幽光。
路朝西还很注意细节,比如指甲、手表、手链、手包等等,反复端详了几次后,路朝西在房间里光线合适的一面拾掇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背景只有漆了鹅黄色墙漆的墙壁,脚下用废旧的挂历纸背面铺好,然后放好相机,对好角度,用遥控器控制着,一张又一张。他在接连不断的快门声中不断变换着姿势,并且陶醉在其中,欲罢不能。
三十三 伪街的诱惑
路朝西的照片在圈子里引起轰动。连胡姐这样从不轻易予人褒奖的人,也不免在每张照片下都给了相当篇幅的点评。胡姐赞路朝西的女装形象气质温婉,落落大方,丝毫不带俗气,丝毫看不出男人的模样——因为太像女人,连路朝西自己也几乎认不出照片上的人确实就是自己,所以难免圈里还会有人质疑——路朝西的胡子长得太慢,何况现在他陶醉于现在的形象,不愿意留胡子,于是拍了张化好女妆的大头照放在了圈子里。大头照上,他有着明显的喉结,质疑于是很快消散。
圈子里一下子多了许多爱和路朝西搭讪的人。大部分留言一看就很无聊,决不是正经人留的,比如“求认识”、“求交往”、“我想看衣服里面”、“我硬了”等等;还有些穷尽赞美,虽然不真实,但路朝西很受用;还有些故作嗲声嗲气,比如“好喜欢姐姐的衣服,送两件给妹妹吧”、“姐姐怎么这样漂亮,教教小妹吧”等等,路朝西均一笑置之——太不真实。然而他对其中一条留言感兴趣——“好想和姐姐一起去伪街。”“伪街”是指这些男人扮成女人堂而皇之地出门,招摇过市。
原本路朝西对这个不太感兴趣,认为这样风险也太大,可后来总见圈里人提这事,还都煞有介事地讲某日某时在某地,自己如何如何变装出门,如何如何骗过众人眼球,如何如何模仿女人逛街吃饭,这一天下来心里如何如何有成就感,穿上女装上街身心如何如何舒服,穿高跟鞋如何走最能让屁股扭起来,穿什么样的衣服能让男人们回头率高等等。路朝西不免心痒。他想起上中学时,有段时间他的心理特别阴暗,身体里似乎有股随时爆发的破坏力,总想寻些刺激。
然而那时的他仍是三好学生,老实孩子,是那种在校园里最可能让流氓学生们看不顺眼手脚相向的人,而且他也没打过架,更不敢惹大祸。于是他选择扎车胎、放车气、拆自行车零件——这算是调皮小孩最常见的恶作剧,几乎够不上惹事闯祸的级别,但他当时就那点能耐,所以也干得津津有味、乐此不疲。那时的路朝西天天都要上晚自习。在校园里大家的作息时间都一样,要上课都上课,要放学都放学,路朝西又不是敢翘课的人——何况为了放个车气就翘课也太过夸张——所以他只好选择放学回家时作案。
路朝西家所在的地角偏僻,住在那里的人家条件都不算太好,所以也没什么夜生活,吃过晚饭就守在家里看电视,这就给晚上九点才下自习的路朝西提供了便利。路朝西随身携带着一把水果刀。他经常打磨那把刀,因此刀尖极其锋利。有那么一阵,他每晚骑车进小区大院后,都不急着回家,而是绕着小区里那几栋矮楼转来转去,寻找合适的作案对象。一旦选好位置,他就悠着脚蹬子慢慢靠过去,假装下来锁车,弯下腰,轻轻地在人家自行车胎上扎一下。一旦拔刀时听到撒气声,他就会迅速在车胎其他位置再补几下,然后起身,一边观察着周围动静,一边等着车气放光。
车气放光后,他再熟练地拧掉漏气车胎的气门芯——这样车主第二天发现车胎没气后,必然是只当哪个龟孙子手欠,薅了自己的气门芯,然后赶紧找来气门芯插上,一边焦急地看着手表,祈祷着不要耽误上班或上学,一边拼命地往那怎么也打不进去气(应该说是存不住气)的车胎里打气,甚至还一度怀疑气门芯或打气筒坏掉;几番努力之后,才会恍然大悟自己碰上的是比龟孙子还孙子的极品孙子,嘟囔着脏话把车推到修车铺去补胎。路朝西那时干这事儿上瘾,每天一到晚自习就开始酝酿放学后的行动。
他还很有恒心,这事儿一干就是一星期,一天不落。只是他忘了,那些受害车主们绝不会心平气和地日复一日地去面对每天早上那干瘪的车胎。路朝西还是应该庆幸的,毕竟当时无人报案,也没人自发组织队伍,巧设陷阱,引他入瓮——那样的话路朝西一定很惨——只是小区打更的那位虽然收入微薄但责任心极强的老大爷听了街坊们的抱怨后,格外加强了戒备。路朝西最后一次作案时,他明明在下手前再三确定了周边环境安全,但不想一刀下去再抬头时,不远处多了条人影——也幸亏他抬头及时,不然这人定是要把他堵在死角,抓个现行——那人见路朝西起身,大喝一声,路朝西魂飞魄散,紧蹬一脚车蹬,那把明晃晃的水果刀还来不及收进袖口,便连车把一起握了,夺路而逃。
那人正是看门大爷。老大爷似乎并未追来,但路朝西当时大脑一片沸腾,耳根子无端地充斥着轰鸣声,仿佛一时间四处皆是埋伏,一齐向他包抄过来。他特意绕过了自己家那栋楼,在与回家反方向的一个楼洞里停下,拖着自行车上了楼梯,缩在黑暗的楼道里,许久才敢回家。那夜路朝西一直处在惶恐不安中。他竖着耳朵,门外稍有响动,便会以为是有人寻上门来,如坐针毡。幸运的是,或许是老大爷根本就没看清他,也或许是看清了,但只是想稍示威严,还是想给他一次机会,也给他家人留个面子,因此从未点破。
路朝西当时当然不会想的太乐观,虽然一直悄然无事,但他一直认为全小区的人都识破了作案人是他,都在背后指指点点,因此更加自卑。由伪街能想起这件往事,是因为他觉得,如果当时他变了装,那么即便有人见到他的身影,只要不抓住他,那么也只会把怀疑锁定在某个女人的身上,自己绝对不会成为嫌疑对象。现在的路朝西早已过了能把放车气当做事业持之以恒的年龄,然而他的胆子却一定比那时候要大得多。虽然不打算把自己从内到外都变成女人,但扮成女人招摇过市却一定很刺激。
何况自己变装技术这么高明,拍了照放在网上难辨雌雄,就连自己也几乎认不出自己,只要不说话不上厕所,再在神态和姿势上稍加用心,一定不会被人识破。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变了装上街要去做什么,但他那颗原本就不安分的心,却从此被伪街这个念头挑唆得更难平静。
三十四 黑暗的街角
路朝西终于还是实施了伪街计划。他选在晚上,这样可以通过昏暗的光线有效降低自己被识破的风险。外衣自然是黑色的,选的是OL风格的修身小西装外套;下面是才及膝的黑色西装套裙——路朝西原本想过穿长裤和平底靴鞋会便于行动,但又觉得那样太过弱化女性特征,而且穿的太舒服不免会让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暴露出男人的习惯;西装里面是蓝白条纹的OL风西装衬衫,路朝西还搭了条染色的丝巾,以暗藏自己的喉结;再里面是一条白色吊带衬裙、紫色**套装——他在**里又多穿了一副加厚硅胶隐形**,使自己的**看上去更坚挺;下面仍然是肉色连裤袜,只是高跟鞋换成了黑色的。
路朝西戴上了最喜欢的假发,原本还想戴上墨镜,但一想大晚上大墨镜太怪异,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于是放弃,改戴口罩——是时已近中秋,天气阴凉,常有雾气,在路朝西栖身的这座北方工业城市中,雾霾很常见,行人戴口罩,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都在情理之中。路朝西挎了个黑色的拎包出去。他以前总见栗佳挎包,都是挎在左手的臂弯里,走路时半悬着,就像是挽着男伴的胳膊;如果恰巧要驻足,用右手做些什么,那挎包的左胳膊就要像衣架上的枝杈一样悬得更高,路朝西常常觉得别扭。
现今自己要模仿女人,即使别扭也要模仿,否则便失了几分味道。幸好路朝西带的只是个刚剪下标签不久的空包,里面只有些没来得及拿出的填充物,都是泡沫纸壳之类,远比栗佳等女人平常形影不离的包要轻巧得多。路朝西实在不知道包里能放些什么,女人常带的补妆用具、卫生巾,他都用不上,如果把泡沫纸壳再拿出去,只怕这个包出去都可以随风飘荡了,想来想去,只好又把手机钱包和房门钥匙放了进去——毕竟他不能再向男人一样从前胸和屁股口袋里拿这些东西,何况他现在这身儿里也没有这两个口袋。
刚出门的路朝西就像只刚出洞的小鼠,眼睛仓皇地扫视着周围,仿佛匆匆走过的每个人都会像猫一样投来能直透肺腑的目光。干缩着不动地方也不是那么回事,路朝西逼着自己抬脚走路,但慌乱中他竟不知道该先迈哪条腿,还把一只脚扭了一下。检查脚踝的时候,他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会,才想起自己脚踝还应该看看高跟鞋的根儿。他倚在墙边,慢慢地脱下被扭的脚穿的那只鞋子,踮着脚检查鞋跟。原本穿着高跟鞋就站不稳的他,现在换了一只脚站立,更加不稳,他不得不用手扶着墙,一点点寻找平衡,让自己狂跳的心脏平静下来。
晚上天很凉,但路朝西却发觉假发套下的脑袋竟然洇出了汗珠,脸上也非常燥热。他咽了口唾沫,心想这事儿真付诸实践原来这么刺激,哪像躲在屋里空想那般容易。据此他又想到那些大晒伪街经历的圈友们,想来多半是胡编乱造,要不然怎么都写自己如何如何了得,却没提自己刚出门时这副熊样的?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如果让自己把今晚的经历写出去,一定会让大家觉得真实可信,像部好电影一样叫座又叫好。总得继续走下去,才能让自己把这事也完整啊,要不然只能光写现在这副熊样了。
路朝西又来了勇气,定了心神,穿好鞋,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放松,再放松,他告诉自己。毕竟无论是大姑娘还是小媳妇,走路都不必太过挺拔,屁股也不用非得扭成钟摆,只要挺直腰,微微颔首,两脚迈步稍稍往中线上靠靠,自然就走出那股妩媚味儿了。咱又不去选美,就是攒个经验,在圈里刷个好评,不必非得把大街小巷当T台走。走着走着,路朝西竟真还走出了自信。从紧盯着脚尖到慢慢的敢低头看路,再到时不时瞟两眼身旁行人的反应,最后居然还堂而皇之地抬起了头,毫无顾忌地左顾右看。
走着走着,路朝西居然还上了瘾。只是这高跟鞋毕竟累人,加上穿着女式内裤和丝袜套裙,走起来两腿紧夹着,两腿间那暂时蛰伏的野马被反复摩擦着,慢慢地有苏醒的意思。这可不好,路朝西想。他见身旁正好有一条胡同,昏暗无光,少有行人,于是转身躲了进去,走到深处,才靠着墙蹲下来,想要脱下鞋松松脚,**口气再回家。没想到黑暗里传来真刷拉拉的声响,路朝西惊得汗都出来了,刚蹲下的身子腾地站了起来——却是一只缩在墙角翻垃圾的流浪猫,似乎对路朝西的到来不满,故意惊他一下,还扭过头来嘶叫了两声,兀自走了。
路朝西长舒口气,再次蹲了下来,不想这次又来了声响,让他更加惊惧。是人声:妹妹,你哪儿不舒服么?路朝西费了好大劲才从方才钻出流浪猫的地方发现了一双闪着幽光的眼睛,又仔细看了半天,才勉强辨清了一个人的轮廓。那人横须乱发,一脸油垢,身上破烂,已看不出哪些是衣裤,哪些是皮肤——许是乞丐。路朝西刚想作答,忽然想起自己的声音无法改变,于是使劲摇了摇头,起身欲走。别走——那人原本是盘腿坐着,见路朝西要走,居然敏捷地从一堆腌臜中跃了出来,眯着眼睛打量着路朝西:别怕,你是不是不舒服?哥帮你看看。
他伸过一只手。这要是平时,路朝西就算不会打人,也会骂一句神经病,可今天他身着女装,一时间无所适从,只好再次摇头,闪开身想要快点离开。那人大概是以为路朝西是个哑巴,更加大胆,紧迈一步拦了过来:别走啊妹妹,哥哥帮你看看哪里不舒服。碰上流氓了。路朝西觉得讽刺,自己一个大男人,却要面对渴求女色的龌龊乞丐,而且急切间不能脱身。路朝西再次试图逃脱,不想一脚踩在一滩泥泞中,陷了一下,只拔出一只丝袜脚。乞丐赶过来,索性两手将路朝西拦腰抱起,直往方才供他藏匿的那处破烂堆里拖。
路朝西又羞又怒,却不敢声张。两条胳膊都被乞丐箍住,动弹不得,不算瘦弱的男儿之躯,竟由着乞丐拖进了黑暗深处。
三十五 朝西的破绽
乞丐把路朝西摔在了地上。路朝西从疼痛中挣扎着坐起身时,乞丐已经掀掉披在自己身上的那副破烂,淫笑着逼了过来。路朝西心中的嫌恶达到了极点。来吧,乞丐的眼睛里泛着野兽一样的粗暴和贪婪。路朝西暗暗自责,竟带件称手的防身器具,眼下漆黑一片,能摸到的都是些碎纸片、土坷垃和塑料袋,扔它们等于没扔,捡起来还脏手。又不能叫喊,只怕这男人嗓音一出,即便有人围观,也不是看那裸着身体一身泥垢的乞丐,而是这套着女人壳的纯爷们儿——想到自己的女人装扮,路朝西反而冷静下来:何不更像个女人一样呢?于是他缩了手脚,面露惊恐,坐在慢慢地朝后退去。
乞丐见他这副模样,又进了一步:我一个要饭的天天憋的要死,妹妹你就帮我泻泻火吧。说着乞丐一把抓住了路朝西那只掉了高跟鞋的脚,使劲往身边拽。这一拽,乞丐把力气都用在了两手上,路朝西那只还穿着鞋的脚因为地上的摩擦,向后一缩,刚好被路朝西的手碰到。路朝西以极快的速度脱下了那只高跟鞋,一只手抓住乞丐的胳膊,上身往前一挣,另一只手拿着高跟鞋,将鞋跟对着乞丐的头砸了下去。黑暗里乞丐也看不清路朝西的动作,来不及遮挡,被鞋跟砸中鼻梁,惨叫一声,收手捂住鼻子,在地上滚成一团。
路朝西急忙起来,顾不得地上杂物扎脚,拎着一只鞋向街口跑去。路朝西回出租屋时正好赶上大壮回去。当时大壮在开门,路朝西不敢停留,赶紧低着头向楼上走去,又怕大壮回身时注意到自己没穿鞋的双脚,急忙踮着脚尖,一步两台阶,蹭蹭地溜了上去,等大壮进了门才下来,又在外面等到半夜,估摸着大壮睡下,才悄悄回屋。路朝西在出租屋里窝了三四天才缓过心神。他对乞丐的意外出现感到后怕,但同时他又觉得砸伤乞丐很过瘾。想到那个乞丐,他又觉得那么无耻的人躲在那里迟早是个祸害,只是要报警又没法提供证据,就算是城管执法人员把他撵走,搞不好又会成为别的地方的祸害。
总不能把他杀了吧。路朝西想,杀人是大事,就算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自己也是要担责任的。那天要真把乞丐弄个好歹,搞不好就会有警察彻查现场,抓住自己承担责任——要说现场,一堆破烂,能查出什么呢?要说掉了几根头发,那也是假发,按DNA查也查不到我;掉了只鞋,可那是女鞋,也不会怀疑到我头上啊,只会发挥警察们的想象力,还原现场,认为是正当防卫,顶多是有点过当。想到这里,路朝西觉得应该利用这变装的好处,再去教训一下那个乞丐。
他又选了一晚出去伪街。只是这次不再冒险穿不便的修身裙装——除了**内裤没换外,还套了件抹胸背心,穿着宽松的棉麻衬衫、牛仔七分裤和一双坡跟单鞋——连裤袜仍然穿着,因为他喜欢穿丝袜的舒服感觉。他怕长发不便,换了个齐颈的假发,依然是微微烫过,还有厚厚的斜刘海。包没换,只是填充物都拿了出去,换了两个以前和大壮喝酒时留下的空酒瓶——瓶身反复擦洗,确保没留下唾液和指纹——还有几件他故意扯破的衣物。路朝西找到了那天遭遇意外的胡同,他小心地听着动静。
这次他带了个小手电,用来观察黑暗里的情况,而且逆光看过来的人,也更加不容易看清他的面目。接着手电的光,他很容易地在破烂中发现了乞丐——乞丐没有隐身,正在旁若无人地翻着垃圾。路朝西前后看了一圈,确信没有其他人。路朝西朝乞丐这边走来,他告诉自己不要慌,要把脚步放慢。快靠近乞丐时,乞丐停下动作朝路朝西看了一眼,路朝西的心悬了一下,不过乞丐并没把他当回事——或许是不喜欢今天这位“妹妹”的装束,也或许是还没走出那天淫行未遂的阴影——低下头去继续专心地翻着垃圾。
天助我也,路朝西想着,把手伸进包里,抽出了一个酒瓶——那只手早已套好了一次性塑料手套。砰地一声,酒瓶没碎,乞丐闷哼了一声,颤了一下,抬手掩住头顶,继而便要抬头,路朝西连忙用了更大的力气抡了下去,这下子酒瓶在乞丐额头上开了花。路朝西的手里还攥着个碎瓶颈,他连忙又胡乱在乞丐身上戳了几下,然后把瓶颈丢在了乞丐身上。他又从包里拽出那几件破碎的衣物——都是崭新的**、内裤和丝袜,路朝西在出租屋戴着手套把它们的标牌去了,故意扯烂,再在楼道里的水泥地上粘了些尘土,此刻扔在现场,故布疑阵,然后仓皇离去。
得胜还朝的路朝西褪尽女装,洗掉妆容,躺在床上反复回味自己刚才的行动——这当然比当年扎人车胎要刺激得多——经过这一忙碌,肚子居然还有些饿,正好大壮还没回来,于是他翻身下床,一边打电话招呼大壮回来,一边出去买酒菜——一方面是为自己庆祝,另一方面也给多日食素苦练瑜伽的自己开开荤。路朝西不能把这两晚的经历和大壮分享,只好用狼吞虎咽来表达自己内心的兴奋。与只顾吃得路朝西相比,大壮虽然没吃过晚饭,但却并不急着动筷子,总是停下来端详路朝西,就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路朝西,或是路朝西的脸上突然冒出颗夸张的黑毛痣一样。
你修眉毛啦?大壮问路朝西。路朝西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个细节真是没法掩盖,于是谎称自己在家无聊,上网看那些时尚潮男,自觉底子不照他们差,于是改上两刀,看看效果。不错。大壮并没有笑,反而若有所思。路朝西没有注意到大壮的反常,还是低头只顾吃菜,大壮突然凑过来在他跟前嗅了嗅。路朝西吓得一激灵:干啥?大壮的眼神定定地锁住路朝西:你,喷香水了?路朝西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和脖子都在发热。的确,这一阵为了拍变装照,他的确用了很多护肤品——那些当然都不是为男士设计的——这两次为了伪街,他又额外在衣服上轻轻地掸了些香水,只是没想到香味的附着力这样强,持续时间这样久,大壮的鼻子又这样好使。
我今天出去了一趟,挤公交车时身边有个女的喷了香水,也不知道她喷了多少,熏死我了。路朝西现想现编,打算糊弄过去。见大壮没再问,他又补上一句:那女的烦死我了,一开始用她那大屁股挤我,后来还挺着两坨肉过来,真恶心。呵呵,大壮笑道,要我就顺手摸两把,反正是白送上门的。路朝西听大壮接过话茬,舒了口气,倒了杯啤酒,还没等端到嘴边,大壮又幽幽地冒出一句:前两天在网上看了组照片,据说是伪娘,我看着眼熟,觉着长得挺像你啊。路朝西的大脑仿佛被强光手电晃了一下,登时停止了运转。

THE DND !

梦莎变装整理,禁止转载!


分享到:
转载请注明来源:梦莎变装
此条目发表在变装小说分类目录,贴了标签。将固定链接加入收藏夹。
你必须登陆后才能发表评论.     | 注册
欢迎留下您的评语

显示 隐藏 1 次编辑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