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叫阿莉夫。
我是台湾排湾族头目惟一的儿子,我的父亲作为排湾族的头目已经有很多年了。现在他已经老了,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要他的儿子——我——在他生前继承排湾族头目这个位子。
所以,大家都认为我肯定是个男生。
但是我给自己叫阿莉芙。
因为从某天起,我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应该是个女生,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在和父亲有了越来越多的矛盾之后,我索性从家里出来,到台北的一家发廊以给别人做头发谋生,和我的父亲不同的是,我希望自己能赚到钱好去给自己做一个变性手术。
毕竟,我真的很希望自己是个女生。
二
我现在还记得那是一个夏天雨中的午后,我从午睡中昏昏沉沉醒过来,躺在我家的竹排床上,抬头仰望着窗前栽植着的被雨淋湿的芭蕉树,我看见芭蕉叶被雨水冲击的东倒西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青草的味道。
突然有一个念头鬼使神差般的出现在我的脑袋里,而且越来越强烈。那一刻连我自己都似乎大吃了一惊。虽然这个念头一直都若有若无的在我的脑海中陆续出现过,但没有一次是来的这么强烈。
我望着躺在床上只穿着短衣短裤的自己的身体,某个部位因为午休的原因甚至有点勃起,那洋溢着青春的肉体有一种雄性荷尔蒙的味道。但是我并不喜欢这具肉体以及这具肉体散发出来的味道由来已久,很早的时候我就有这种倾向,只是我不明白而已。这个雨中的午后突然让我明白了,我其实更喜欢自己散发着牛奶的芬芳夹杂着青草的味道。
从那一刻起,我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阿莉芙了。
三
但是我不敢把自己的心事对父母说,尤其是对父亲说。我虽然是他惟一的儿子,但是他根本就无法理解我,以及我的想法。他是排湾族的头目,作为一家之长,他为自己的家庭并不曾付出多少,但是作为族里的头目,他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族群。现在他已进入了迟暮之年,他唯一的念想就是想让我继承他的位子也做个头目。
但是我真的不想做头目。我只想做一个配合者,我希望另外有人能主动担当这个位子而我只需要配合他的决定就好。并且我真的很想做一个女人,做一个自己养活自己、独立自在的女人。但是没有人能理解我的心思,我的父母不能,我周围的朋友也不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和我就像两条交叉的线条在完成交叉之后,就开始越行越远直至陌生。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在夜里都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我凝视着黑暗,黑暗中总是感觉会有一双无形的手要伸出来压迫我,令我恐惧不安直至黎明到来,而此时我又显得萎靡不振哈欠连天,父母对我的不满溢于言表,我对此也是怒气冲冲,随着矛盾的不断升级,我决定先逃离这个家。
四
我在台北一家发廊工作的同时,晚上也在Sherry姐经营的变性酒吧做工。我虽然把Sherry叫姐姐,但是你要知道她其实是一个变性人,她以前是“他”,现在才变成了“她”。
Sherry姐人很好,对变性人以及我们都很好。她一直都很喜欢疏通下水道的水电工老吴,那时候Sherry姐还是“他”的时候,可是老吴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后来因为一些事情老吴进了监狱,当老吴的家人都抛弃了他之后,Sherry姐是唯一一个每周去看望老吴的人,并且在此期间完成了变性手术。出狱后Sherry姐收留了老吴,每次酒吧里面的下水道堵塞之后或者当酒吧遇见黑社会的人来捣乱之后,Sherry姐就会让老吴来处理。但是可能老吴还是不能接受这段感情,所以两人也迟迟不曾有所发展。直到最后Sherry姐因为胰脏癌昏倒住进医院后,Sherry姐主动说起这段感情,老吴才最终恍然大悟。
大悟归大悟,但是现在知道已经太晚了,Sherry姐没过多久就去世了。老吴对此也是悔恨不已,想到自己最擅长的就是疏通各种疑难下水管道,可是自己身旁就有一根特别的管道特别的需要她去进行特别疏通,而他却茫然不知以致这根管道因为长期的不疏通而发生堵塞发生变异直至失去生命。
如果老吴能早点发现……
可这个世上哪有这么多如果?
五
在变性酒吧里面进行表演的有各种各样的人。有本地人,也有外地人和外国人。有真的变性人,也有伪装的异服恋的人。
正哲就是其中一个我认为只是异服恋的人,因为我第一次看见他就知道他不是一个变性人,而且他穿的很整洁干净,看上去就像是个公务人员。
正哲的第一次表演是来顶班的,正好有个表演的人不巧生病了恰好又是正哲的朋友,央求正哲来顶一次班。我就是在正哲的第一次表演上认识他的,但是我发现第一次表演之后正哲明显的喜欢上了这种表演,从那天起,他经常会到这个酒吧里面来进行表演。
我也是第一次看见正哲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上他了。后来我还偷偷的跟踪过他几次,发现他果然已经结了婚,妻子是一个从事钢琴培训的老师。我以学习钢琴为借口,进入到正哲的家里,在和他妻子聊天的过程中,我顺道把他家好好的参观了一遍。
我想正哲也许和妻子关系不和吧,不然他不会这么频繁的来到酒吧进行表演。于是我将我的爱慕换成了对他的各种殷勤,但是他却往往无动于衷,莫非他是另外一个老吴?
于是我偷偷的将正哲变装的照片发给他妻子,结果导致了两人的分居。得知这一消息后我喜出望外,于是将自己好好的打扮的一下,然后去约正哲,可是在酒吧里面喝着酒,当我试图去向他表明心迹的时候,我蓦然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很正常的异性恋,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而已。
我第一次的爱情就这样破灭了。
六
佩贞是我的室友,也是我的同事。她是一个女同。
佩贞很照顾我,每天都是她先起床,然后再把我叫醒。如果我身体有什么不适也都是佩贞去店里帮我请假。我有时候看见她在我身前身后打扫卫生清除垃圾的时候,我就觉得她好像是我“老婆”,可是在外面遇见什么事或者他骑着摩托车载着我的时候,我又觉得她好像是我“老公”。
我记得失恋的那一段时间,我在租房里面整日借酒消愁,房间里面脏乱的是一塌糊涂,佩贞每日里总是默不作声帮我清理,直至她认为我这样颓废下去终究是害了自己而最终也爆发了她的情绪。当情绪宣泄完后,佩贞给我洗了澡,理了头发,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然后她骑着摩托车载着我行驶在台北的道路上。那天我坐在佩贞的车子后面,我不知道自己今后将去向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那一刻我只想永永远远就是这样,佩贞载着我,我坐在摩托车后面,风在我们耳边呼啸而过,我只想这样子永远的骑下去……
我记得那天我们坐在沙滩上静候黎明的曙光。
我记得那天天空突然下起了漂泊的大雨。
我还记得那天我们一起去开了房。
我还记得那天我们做了爱,她在上,我在下……
七
我现在叫阿莉芙。
我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女生。在佩贞的鼓励下,我终于鼓起勇气完成了自己的变性手术,实现了自己许多年前的一个梦想。当梦想实现的时候,没有谁能比我自己更能理解我内心的欣喜若狂,以至于很多次我从梦中醒来,都以为自己还是在做梦,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但是这种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不久我就发现自己又跌入了现实的生活中。
父亲已到垂死之年,他虽然和我已不言语,但是他对我的身份改变已经做了默许,他临死前最大的遗愿仍是希望我接手他的位子做排湾族的头目。当嘉利告诉我,当年父亲独自一人从老家出发坐飞机来台北找我,得知我的意图后他生气的转身就走,那是我们在台北的第一次吵架。可我不知道的是那次吵架后,导致最后一班回老家的车已经过了点,他硬是一个人独自在黑夜的山路里走回了家,一路上月黑如深渊,偶尔过往的车辆灯光打在父亲的身上,只看见那地上父亲的影子忽长忽短,忽短忽长……
所以当我得知这些往事以后,我已是泪水潸然哽咽无语。于是我还是听从了父亲的安排,在一个黄道吉日中顺利完成了父亲的交接,我做了排湾族的新头目。
佩贞生下来了一个孩子,那是我之前和佩贞唯一的一次留下来的,是我们俩人的孩子。现在我自己也开了一家美发屋,我把她们两个接了过来,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住在一起了。
你看,世事就是这样变幻无常,我不想做头目结果还是做了头目,我想找个喜欢的男生结果却和一位女同住在了一起。而佩贞这个女同呢?她却是在我还是男儿身的时候就爱上了我,甚至还为我生下了一个小宝宝。
所以有时候我和佩贞在回忆往事的时候,说起以前的一些看似荒唐的事情时,我们总会相视一笑。
毕竟,生活还是要往前继续下去,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菩萨保佑,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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