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扮女装爆红,艳比妖姬却皈依佛门,被辱骂的20年他经历过什么?

2007年3月。

梅葆玖气愤地向记者控诉:

“一个男人,戴着假胸衣,全身涂得白白的,唱‘贵妃醉酒’,太不像话!”

梅葆玖是谁?

京剧名角。
梅兰芳之子。
梅派传人。

不怪他生气。

几个月前,父亲梅兰芳的名作《贵妃醉酒》,却在一个大众舞台《星光大道》上,以一种极度通俗的方式,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草根唱红了。

李玉刚。

那天,他身着女子的古装,化着浓艳的妆。

袅袅婷婷地走上台,唱《新贵妃醉酒》。

像一个香闺里的古典佳人,唱腔咿呀间,长袖舞动、移步青莲。

李玉刚的粉丝在台下举出一块标语。

“前有梅兰芳,后有李玉刚。”

梅葆玖看了,更加怒不可遏。

李玉刚与戏曲界的梁子,就此结下。

他知道。

“戏曲界接受不了我。”

在这帮老艺术家眼里,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断断不能跟他们行当里的“男旦”相提并论。

李诞调侃:

“李玉刚老师唱的那个东西不是京剧,是赝品,假的。李玉刚为什么能火?因为我们现在大部分人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理解,已经跟非洲兄弟一个水平了。”

可在大众眼里,李玉刚同样是个异类。

男扮女装。
比女人还女人。

这世界赐予他的恶意太多太多。

他曾亲耳听过最不堪的词汇。

可他淡然一笑,将所有非议独自吞下。

像一颗石头缝里长出的小草。

卑微、不起眼。

风浪之下,摇摇欲坠。

却坚韧不倒,不染纤尘。

李玉刚是“死过一次”的人。

19岁那年,他提着一个破包,在河边定定站了很久。

像放电影一样,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

公主岭、爸妈、姐姐、歌舞厅老板、穿制服的人、还有舞台上绚丽的灯光......

眼前的河是辽河,蜿蜒向下,就能回到家乡公主岭。

没钱买车票回家,用这种方式回去,也不错。

他木然地望着河中心,扔下手里的包,蹚进河里。

单薄的衣服哗地被河水灌满。

渐渐地,没过肩膀、脖子、鼻子、直至头顶。

好冷......

他闭上眼睛,等待着一切结束。

一只手倏地伸进来,猛地抓住了他的衣领。

天旋地转间,他已经被人提上了岸。

睁开眼,一伙脏兮兮的孩子围在一边,盯着他看。

是一群小乞丐。

少年惊魂不定地坐在地上,心中的憋闷像突然找到了一个出口。

嚎啕大哭,像开了闸的洪水。

一年前的意气风发,恍如前世。

那时,放弃上大学,决定外出闯荡的李玉刚一定想不到,自己会沦落至此。

那天,吉林省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寄来。

家里的气氛却说不出的怪。

喜悦又忧愁。

喜的是儿子有出息了,愁的是那一学年8000块的学费。

李玉刚懂事,主动给爸妈解了围。

“我不读了。”

便收拾行囊,去省城长春打工。

18岁的少年带着无限憧憬,走上了社会这所“大学”。

可这所“大学”里,到处是陷阱。

他孤身一人,像一只绵羊。

任人宰割。
无力反抗。

刚走出家门,身上仅有的200块钱,就被黑中介骗了去。

他睡在医院的候诊椅上。

靠别人施舍的一碗粥过活。

在歌舞餐厅做服务员时,不小心把茶水倒偏了,迎面就挨了客人一巴掌。

后来,他混进了夜场歌手圈。

一人一背包,辗转在陌生的城市。

漂泊感如影随形。

他像个流浪汉,常常还没见到艺术总监就被保安驱赶。

但他的苦难还远未结束。

很快,他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社会险恶。

90年代,最红的乐队是谁?

小虎队。

李玉刚灵机一动,打算模仿他们也组个“小虎队”。

他找来儿时玩伴,再三向他们爸妈承诺,要带他们出去赚大钱。

起初很顺利。

“小虎队”在夜总会备受欢迎。

可一个月后,快结帐的时候。

突然冲进来一群身穿制服的人,号称是大队的,来抓没有演出证的人。

“小虎队”慌了,四处逃窜。

老板安抚他们说,服装道具我帮你们看着,你们快走吧。

李玉刚很感激,赶忙拎着一个破包,带着伙伴们从后门溜走。

逃了半天,他回过神来。

不对劲!

这个“大队”破绽百出,根本不像真的。

这群人分明是老板找来的!

为什么?
为了不给演出费。

还黑心地把他们吃饭的家伙——服装道具给扣下了。

涉世未深的李玉刚哪见过这么阴狠的招,当下就懵了。

眼前的队员争吵不休,闹着要他给说法。

他定了定神。

一言不发,开始掏身上的口袋。

一百二百......一直掏完所有的钱,分给大家,让他们买火车票回家。

他自己一个人,身无分文。

就这么恍惚地走着,来到辽河边。

寻死。

冰冷的河水灌进嘴里、鼻子、耳朵里的感觉,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可终究是没死成。

阎王爷不收,那就好好活着!

这一次,他终于被上帝亲吻了脸颊。

他回到歌舞厅唱歌。

有次,跟搭档男女对唱《为了谁》。

走上台往旁边一看,本该与他搭档的女歌手,没了踪影。

李玉刚惊起了一身冷汗。

音乐已经响起了。

怎么办?

豁出去了!

一张口,细腻得可以以假乱真的女声流淌在舞厅里。

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吵闹的场子瞬间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人们反应过来。

掌声、欢呼声,把舞厅的天花板都要掀翻了。

老板很高兴,给他加了钱。

李玉刚惊喜地发现。

原来唱女声是可以赚钱的!

为了赚钱,他能豁出一切。

他男扮女装。

为了化好看的妆容,他在脸上做大量的实验,粉底液一箱箱去市场批发。

为了练出妩媚的眼神,他在狭小的出租屋里铺满画报。林忆莲的、宋祖英的......

为了展现柔美的身段,他二十多岁高龄开始学跳舞,拉筋痛到眼泪往外飙。

这一切无关喜好,只为生存。

为老板的两个字——加钱。

只是老板不知道。

这几百块钱背后,李玉刚承受了多少冷眼和鄙夷。

“那种语言非常毒,一下子扎到你的心脏。”

跑场演出时,他来不及卸妆,换了衣服就往下个地方赶。

女儿的红妆。
男儿的身。

载他的师傅从后视镜瞄了他一眼,问他到底是男是女。

同行嫉妒他赚得多,变着法儿地指桑骂槐。

“装什么装啊,一天天地男扮女装,有什么了不起......”

他听了,像被踩到尾巴的猫,跳起来跟他们吵。

歇斯底里地。

李玉刚承认,对于男扮女装,他并不坦然。

他是介意的。

“我做这样的事情,骨子里是抗拒的。”

生活中,他小心翼翼地把握“男女”的界限。

不做兰花指、不扭捏作态。
穿西装、带黑框眼镜。

可他们揪着他的痛处,使劲地踩,拼命地扎。

越是被人骂,他心里这道坎就越是过不去。

他不想让爸妈知道他在做什么,不想让任何一个认识他的人知道。

“我要保守住这个秘密,一直到我生命的结束。”

回到家,他向父母撒谎。

装修工、搭舞台的、经纪人......360行,他通通扯了个遍。

父亲看出不对,又问不出什么,越想越担心。

“咱们家几代都是良民,不能做对不起社会的事。”

李玉刚心里难受,不敢显露分毫,只得再三向父亲保证,没做坏事。

来自观众的恶意,也让他灰心。

一次在舞台上,他刚开口唱,就听见砰的一声,脚边一个啤酒瓶,在地上溜溜打转。

他继续唱。

又一个酒瓶飞上来,擦着耳朵,嗖地飞到身后,爆裂开来,一地玻璃渣。

压力太大,他也曾放弃过,转行做生意。

开家政公司、卖服装。

可无一例外,通通失败。

“我做什么事都四处碰壁,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没有经商天赋,又本性纯良。

到最后,连闯荡江湖多年的积蓄都赔了进去,再次走投无路。

这一次,他不想死了,只想好好活着。

那年春节,他的公司倒闭,欠了几万块钱。

他在深圳阴冷的出租屋里,写下一封未寄出的信。

“......儿子还年轻,只要努力,会成功的。所有的苦和累我都会承受,我还是会振奋精神,面对一切。”

当所有其他的路都被堵死,命运又把他推回了表演这条路。

他后退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孤独地。
迎着别人鄙夷的目光,艰难向前。

而阳光,就在黎明破晓前。

2006年,他接到一个打错的电话。

是《星光大道》的导演,找另一位歌手。

李玉刚本能地推荐起自己。

那是他做过无数次的事。

“我也是歌手,网上有一段视频资料,您看看......”

一番交涉后,他真的登上了这个草根大舞台。

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他拼尽生命的力量,死死抓住。

他告诉自己。

“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可周赛那天,命运还是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与另一个选手,一起闯到了最后一关。

一决冠亚。

最后打分出来,他失败了,是亚军。

他无奈,认命地在心里劝自己。

“如果这是命运给我的安排,那我接受了。”

正准备说告别感言,评委席上突然间出现了骚动。

“这件事,弄错了,按错了投票键。”

投票重启。

李玉刚的心再次揪到了一起。

咚咚咚......心跳声仿佛就在耳边。

他站在台上,手里的话筒被汗水浸湿。

突然之间,奇迹出现了。

他头顶的屏幕上,那个代表着冠军的小人,蹦起来了。

冠军是他,李玉刚!

霎那间,灯光亮起,全场欢呼。

李玉刚成功了。

多年的苦与泪,终于有了回报。

“那一刻,我内心的悲凉和心酸翻涌而出。”

那一刻,他的人生被按下了成功的加速键。

被破格评为国家一级演员;
被中国歌舞剧舞剧院收编。

有了北京户口、买了房,把爸妈接到城里住。

他去悉尼歌剧院办个人演唱会;
在人民大会堂演出;
制作大型歌舞诗剧,全球巡演30多场;
出专辑;
登上春晚;
有了无数“刚丝”。

名气带来的东西很多,他不再汲汲营营,为温饱而挣扎。

但更重要的是——

他,李玉刚,终登大雅之堂。

乍一成名,李玉刚的心情跟暴发户一样。

得意,还有点嚣张。

去上海演出时,他不服气地说。

“我要证明给某些人看,我在上海是有商业价值的。”

可他骗不了自己。

他很害怕,害怕眼前的一切都是昙花一现。

“怕名也没有了,紧接着利也没有了。”

他知道,自己的能量不足以匹配他所获得的一切。

别人叫他青年艺术家,他觉得汗颜。

只得带着一种投机心理,忙忙碌碌。

“抓紧,抓紧赚点钱,给自己都准备好了,未来不火了,也没事。”

可每次演出完,灯光熄灭的那瞬间,他站在黑暗中,一股巨大的失落和空虚感袭来。

越成功,越迷茫。

难道,他只能走到这里了吗?

他的路在哪?他不知道。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他不过一介俗人。

从泥里长出来,孤独地前行,四周一片黑暗,痛苦地向前摸索。

直到有一天,他回看自己的录像。

用上帝视角审视自己,他才突然发现,“我也可能成为一个角儿。”

一瞬间,梅兰芳的形象在脑海里放大。

他可以向戏曲艺术靠拢,他也能成为他!

那一刻,李玉刚不害怕了,他找到了灵魂安放处。

“我知道,我永远可以学习和耕耘下去。”

“哪怕你不耀眼了,你自己内心都是充实的。”

他把戏曲融入自己的歌里。

用京剧唱腔,转换男女声唱《赤伶》。

“戏一折,水袖起落。
唱悲欢唱离合,无关我。
......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
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

他唱建党100周年的献礼之作——《万疆》。

女声的戏腔部分,婉转流畅。

短视频里无数人模仿。

有网友说:绝美!

外界渐渐称他是“新男旦”的代言人。

当然有人不认同。

梅葆玖当众泼他冷水,说他是“挂着中华传统艺术的大牌子哗众取宠”,是“京剧国粹大舞台上的小丑”。

但这些声音都不重要了。

他再次有了路,有了方向。

李玉刚信佛。

在藏传佛教里,有一种东西叫坛城。

僧人们用沙子精心搭出一座城池的模型。

当它全部被搭好后。

所有人“哗”地把它推倒。

“人生是不是就是如此呢?”

李玉刚描着细细的眉,眼睛弯成月亮的弧度。

朱唇轻启,微笑着说。

“落幕了,散场了,第二天又有人来看你演出,你是一个演员,还是人生中的一个扮演者?说不清。”

他顿了顿。

“舞台,就是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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