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天苍苍,野茫茫
到达格尔木是早上,这座青海西部小城位于柴达木盆地的腹地,风沙很大,地势开阔,群山在远远的天边耸立,据说,那就是崑崙山脉。
下了火车,6位年轻军人带我到当地唯一的汽车站,为我买了进藏的车票,然后他们带我去参观世界上最长的一座盐桥--当地人称万丈盐桥。一路上遇到许多人都是回族,男的戴白帽,女的披白纱,我还第一次见到了藏民,他们的穿戴像电影里的那样,还挎著藏刀。我们来到了万太盐桥,果然遍地是盐,真的好新奇,听说格尔木就是一座盐,在居民的家里随便挖一挖都是盐呢。我还看见盐湖上飞著一种很奇怪的水鸟喝盐湖水长大,肉都是咸的,煮来吃的时候都不用放盐。
军人朋友们买了晕车药和感冒药给我,送我上车时,交待司机:"这位朋友第一次进藏,多多关照。"挥手而别时,他们还说:"希望有缘再见!"我心裡热呼呼的,我想也许我一辈子再也不会再见到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人,可我心裡永远记得他们,感激他们。
最艰辛的旅程开始了。
汽车上坐满了人,有藏人,有汉人,还有不知是什麽少数民族的人,可算得上一个民族大汇合。我的后面是一对藏族老夫妇,斜对面是个藏族小伙,戴著很粗的全项鍊和玛瑙串成的项鍊,手上还戴了好几个古拙的戒子,他老回头看我。汽车开出时,藏民们唱起了纯朴的民歌,我想他们是在预祝旅途平安吧。
开始还算顺利,祇是风沙很大,吹到车窗玻璃上"霹霹啪啪"的响。过了沙漠,是一片茫茫草原,放牧立著一群群白色的羊,羊儿们悠閒地漫步著,"天苍苍,野茫茫",属于牠们的天地是多麽广阔啊。我还看到了牦牛,像在书上看到的那样,牠们身体两旁和四肢外侧都长著好长的毛,尤其尾巴上的毛更长,看上去憨态可掬。
汽车在青藏高原上奔驰,天好蓝好蓝,白云轻悠悠地飘著。我从未见过如此美景,听到车上的藏民放声歌唱,表达欢快的心情,我也情不自禁唱了起来:"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是故乡……"我想起了小时候在台上演的《草原小姐妹》。我又想,快要见到忠了,见到他时我们会是什麽表情呢?会不会流泪?
白天太阳大,又吹著大风
夜茫茫,风萧萧,夜裡10 点多,天上还飘下雪花来,大朵大朵的,轻轻沿著车窗滑落。高原之夜,显得更加神祕。
汽车停了下来,让乘客下车小解。等大家都回到车上时,汽车却发动不起来了,发动机怒吼几声,车身颤动著就是走不动,也许是高原缺氧,温度太低,车子死了火。高原行车,这是常有的事。司机先用汉语说:"车上男的都下去推车。"又用藏语说了一遍。
开始我没反应过来,见别的女人在看我,我才醒悟一般站起来要走下车。斜对面那位藏族小伙子用不很标准的国语对我说:"你不用下去,就坐车上,是男的才下去。"他又用藏语和同伴说了些什麽,两人相视而笑。我脸一红,还是下车去。我想我才不是因为自己是个男的才下去,祇是觉得应该和大家同舟共济。
其实我根本帮不上什麽忙。我浑身软绵绵的,头重脚轻。折腾出一身冷汗来,我的头更痛了,脸上冷冰冰的,准是变了色。那藏族小伙子拍拍我的肩膀,劝我上车去,我没动。不知过了多久,车子才又重新启动。
前方就是唐古拉山了,翻越这座大山脉之前,汽车要在一个兵站休息。我们本应在夜裡12时到达兵站的,因为路上车坏了,直到凌晨4时才到达。
疲惫不堪的乘客都住下了,很快鼾声四起。祇有我一夜无眠,我头痛欲裂,呼吸困难,胸闷欲吐,却又吐不出,我从未尝过如此难受的滋味,想著还有漫漫长路要走,我想我一定支援不下去,我会死在路上的。我的泪水淌了下来,从脸颊滴落枕旁,脸上一片冷湿,我想哭泣出来,想大声呻吟。
"死就死吧!做一个男孩子对我来说也没什麽意思,可是如果这麽孤零零死去太不值得了,要见到心上人,死了才有意思 ……"
我就这麽胡思乱想,苦熬到了天亮。上午8点,我们又上路了,一坐上车我就想吐,可什麽也吐不出来,刚才的早餐我一点东西都没吃。
一路上,我看到了真正的高原景象,四周都是白皑皑的雪山,映在宝石般深蓝的天幕里,格外壮观,美如仙境。我还见到一种奇怪的动物,形如牧羊狗,却体如狮子听邻座说这是藏獭,可能是世界上最凶的狗。
车子已在翻越唐古拉山,估计所处位置的海拨高原超过了5000米。差不多到山顶时,我再无心欣赏高原美景,大声呻吟起来,我浑身脱水一般,瘫软如泥,仿佛置身云端,身体摇摇欲坠,我想伸手抓住什麽,却无力动弹。我冷汗淋漓,胸腔里却又像烧著一把火,烧得我嘴角起泡。我像被困在一只窄窄的黑箱里,感到空气越来越少,我快要窒息了……
唯有一丝微弱的意识,照见了忠的影像……他怎麽不来救我呢……
,觉得不冷不热,刚好。高原上日落得早,太阳一下山,顿觉得寒气迫人,风一阵大似一阵,冷得刺骨。还好,车里开了暖气,还能抵御寒气。
入夜,我渐渐产生了高原反应,头微微地发痛,口乾舌燥,昏昏欲睡,却又是无法入睡。我忽然记起临上车时,那几位热心的军人告诉我,在车上千万别睡著,要多喝水少说话,否则得了感冒很容易引发肺水肿,严惩的话会缺氧而死。
我越想越担心,而头越来越痛,心裡不免七上八下的。
十八、拉萨,我来了
我的高原反应惊动了车上所有的人,人们纷纷伸了援手辅助说明我。
司机把备用的氧气袋拿来,给我戴上,我吸到了充足的氧气,那种窒息的感觉顿时减退了许多。斜对面那位藏族小伙子--后来我知道他叫做才让--给了我两粒黑黑的藏族土药,说是专止高原反应的,让我和水服下。坐在我后面的两位老人家则把新鲜的桔子皮送到我嘴边,叫我嚼一下,解一解欲吐的感觉。那老太太用黑皱的手掌抚摸著我忽烫忽冰的额头,叹道:"小姑娘,一个人出门真不易!"
唉,同车这麽久,她竟还把我误认作女孩子。她的慈悲的话语令我鼻酸,想到自己千里迢迢翻越高原苦苦追寻的,却是一段无法言传的世俗眼中的"畸情",不由得悲从中来,眼泪潸潸而下。
在众多好心人的辅助说明下,我终于稍稍稳定了下来,祇是依然浑身乏力。这些淳朴的人们,我心裡默默感激他们,祝福他们。
下午2时许,汽车终于爬行到唐古拉山的山巅,只见路边立著一块路碑,上刻"海拨5300米"。远处仍有更高的雪峰耸立著,而更多的群峰则已为我们所俯视。就在这片被称为"生命禁止"的巅峰之地,仍设有一个哨卡,一位英武的军人持枪肃立,坚守岗位,他的身后立著一尊雷锋的塑像。听说高原上的军人多患了"雪盲",眼中祇有白色。为了崇高的职责,他们做出了多大的牺牲!趴在车窗,看著那位站岗军人的身影渐远,我痴痴地想:"如果忠还未退役就好了,我可以陪他去站岗,我如果是个女人,我一定会做一个好"军嫂"。
翻过唐古拉山,下山后,我感觉好多了,全车的人的情绪也高涨起来,藏民们又唱起欢快的民歌,歌声嘹亮动听。听司机说再过9个小时就到达拉萨了。我就要见到忠了,我也快乐地跟著藏民的歌声哼起来。
经过了夏天都会下雪结冰的安多,和以一年一度赛马大会著称的那曲,晚上10时,我们终于抵达拉萨了。从格尔木到拉萨,我们共走了两夜一天。
下了车,我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完全陌生的环境。天很黑,路灯很少。夜幕中的拉萨显得格外神祕,恍如梦境。我按忠在信中留给我的电话,找到他的好朋友阿强。阿强说这趟车一般下午4时到,还以为我出什麽事了。我迫不及待地问:冯兴忠在不在?阿强说他还没到。我刚涨起的情绪蔫了下去。
阿强把我接到家里,和他新婚不久的妻子一起安顿我住下。他叫我先不要洗澡,说路途劳顿很容易休克。得好好睡一觉,少走动少说话。我真的太疲惫了,很快就昏然睡去。睡著之前,我隐约听阿强的妻子轻声说:太像女孩子了……
我做了好多混乱的梦,梦见忠不来了,梦见他不要我了,梦得我好辛苦,梦得我大汗淋漓……
第二天,我病倒了。
十九、相对泪千行
我真没用,一到拉萨就病例了,在阿强家躺了一整天,还是无力下床。第二天,我依然躺在床上。下午两点多,我正闭目养神,听到有人轻手轻脚走进来,我心突的一跳,知道谁来了。
睁开眼,忠果然立在床前,不是梦境。他还是剪著小平头,皮肤晒得黝黑,一脸憔悴之色,想必是昼夜赶路熬出来的。
我默默地看著他,看著这个我踏遍千山万水寻来的人。
我的眼泪"哗啦哗啦"地流了下来,心中又是酸楚,又是兴奋,祇是万般言语一句也说不出来。漫长的思念,细碎的折磨,加上连日来的风雪兼程,所有一切都是为了眼前这个人,此时此刻,真是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
感情这东西真的很玄妙,这不过是我们生平第二次会面,可我心裡竟像是和他生活了很长时间似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亲切得不能再亲切。我深信,唯有感情,可以令我们超越时空,超越一切世俗藩篱,令我们的手握在一起,心靠在一起。
我们就这麽傻傻地、久久地对望著,好像从未分离过。在他如火的注视中,我觉得自己已完全化身为一个女孩,我为此而目眩神迷……当我明白这不过是种幻觉后,我更强烈地希望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女孩。
见到了忠,我的病症奇蹟般烟消云散了,我的心情变得像拉萨的天空一样亮丽。忠拉著我坐上人力三轮车,那三轮车上挂满了五彩的飘带,简直是一辆彩车,我们就坐著这彩车漫游我魂牵梦系的拉萨。
这是一个神祕的王国,充盈耳边的满是藏歌和经诵之声,建筑、服饰,举目所见都洋溢著浓郁的宗教色彩,沿途,忠向我解说种种藏族风俗,他告诉我,藏民手摇转经筒,其用意是转一个圈许一个愿(我说,我也买一个,许上千千万万个愿);那些虔诚的朝拜者"磕长头",走过漫漫长途,有的死在途中(我说,我也该磕长头去。他说你真傻)。
我们来到拉萨最有名的商业八角街,只见整条街环绕大昭寺,穿著民族服装的小贩们向穿插梭的外国游客兜售民俗土特产,熙攘热闹。忠买了一个绣球一样的"各多"送给我,说这是藏族青年求爱的信物。至今,我仍珍藏著这个"各多"。忠还带我到餐厅喝酥油茶,初入口有股异味,可我喝得心裡甜滋滋的。
忠又把我带到佈达拉宫,金碧辉煌的宫殿令我看得目瞪口呆,那种震憾直透心灵。在班禅大殿,我们学著别人的样,买了两条哈达,卷起来投掷到班禅大师的坐椅上,祈求好运气。我还学著藏人的样子全身心葡匐在地,磕长头。我许了一个埋藏在心中许久的愿--佛祖啊,让我变成女孩吧,让我可以永远和忠在一起!
圣殿庄严,诸神肃穆,我的心灵之声悠悠迴盪,盘旋直上云霄……
二十、我见到珠穆朗玛峰了
当我们步出班禅大殿地,一位年长的喇嘛叫住了我,对我一番我听不懂的话,一位中年妇女替我翻译道:"他说你很有灵气,心很虔诚,佛祖会保佑你。"那老喇嘛满脸慈悲,在我额头上点了点神水,嘴里唸唸有词。我感激地合什称谢。
日后,当我遍心灵的磨难时,我都会想起佈达拉宫里的这位老喇嘛,从他的祝福里汲取力量。我相信,他的慧眼看懂了我的苦难的内心。
主殿外的大牆上印著一个硕大的手印,据说是活佛留下的我听忠的话,把手掌按在活佛手印上,忠说,这样活佛的神气会传给我的。他那关爱的眼神令我深深感动,知道,他是希望我能得到天地诸神的佑护。
走进辉煌的佈达拉宫,忠又带我去巡览罗布林卡(林卡,藏语公园的意思)、拉萨河等。那几天里,我们逛遍了拉萨的名胜古蹟。拉萨,那瑰丽的自然景观和独特的民俗色彩,在我心中留下了美好的印记。
接下来的经历更震撼我的灵魂,我竟亲眼见到了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
忠为我办妥了边防证,便 带著我离开了拉萨,去他曾经服役和现在工作的地方--拉木,那是一个位于喜马拉雅山脉之麓,毗邻泥泊尔王国的边镇。我们搭乘一辆旅游车向西南而行,忠一路上对我呵护备至,使我的旅行生活秘来时相比,真不可同日而语。
我们在日喀则住了一晚,第二天继续赶路。下午,过了一个边境检查站,忠对我说:"准备见到珠穆朗玛峰了。"我精神一振,趴到车窗四处张望。他笑道:"别急,还没到呢,小傻瓜。"他还说,据当地藏人说,珠峰是女神的化身,祇有有缘人才能见得到。
早上上路时,天灰濛濛的,我真怕天气不好见不到珠峰。车往西行,渐渐的天色转晴,转眼间灰色的天变成了蓝宝石一样的洁淨、透明,远远的雪山起伏,仿佛与天际连在一起,分不出边界,眼前视野极为开阔,我们像是到了天边一般。
我有些困倦,枕著忠的肩头合了一会眼。突然,他摇著我的双肩说:"小连,快看!"我惊跳起来,东张西望。"那边,那边!"我顺著忠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西南方向远远的天边,一座雪山高耸云端,艳阳普照下,宛若披上了镶著金色蕾丝的盛装。也是那样的对洁,高贵,像位居高临下的女神万物都在她的裙裾之下府下身子……
我激动得欢呼起来,抱著忠又跳又笑,车上的藏人高唱欢歌,两 个老处则忙不迭地拍照。司机把车停下来,让大家看个够,拍个够。
在海拔8848米的珠穆朗玛峰前,我和忠留下了两相依的身影。忠说:"看来你是有缘的,第一次来就见到了。"我说:"本来嘛,我的心就是虔城的!"我想是我的爱感动了女神,使她撩开了面纱,让我一睹她的绝世芳容。
我们并肩面对珠峰,肃立良久。握著忠的手,我在心中默默祈祷:女神啊,让我永远拥有这份爱,让我今生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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